有几次他们近得好像她一伸手就可以碰到他们,但没等她伸手,他们又快速地飘远,消失在黑暗里。这时,她就会觉得很难过。
奇怪,怎么愈来愈热了呢?发着高烧的馥儿不舒服地扭动身子,她不会是死了吧?
但她怎么没见到佛祖?不知道是谁告诉过她,好人上天会见到神仙来接引。
她秀眉略蹙,有些害怕地想,该不会是她做了什么错事,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遭受炼狱之火的折磨吧?
她努力思索她犯过的罪,但是脑袋里却一片空白。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不是事实,可是眼皮重得像铅板一样。她又想挥动手臂搧掉热气,却不知道是谁把她的手绑得死紧,害她连手指都动不了。挫折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沮丧地想要大叫,随即想到这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她应该是大家闺秀吧?她忽然怀疑。不过没关系,就算她原本是个村姑,总有权利死得像位大家闺秀吧!
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她吞下泪水,勉励自己。
恍惚中,她的眼帘半开。蒙眬的视线里,有三道飘忽不定的身影围绕她左右。
好可怜,你们也跟我一样是来受火刑的吧?她满怀伤感地看着他们,实在爱莫能助,只能为他们一掬同情之泪。想着想着,她又哭了起来。
乔拓皱眉看着突来的泪水滑下她的脸颊,伸手轻轻抹掉她顺颊而下的泪珠。
「她到底梦见什么?」站在一旁的萧云坡好奇地问。
乔拓回他一个「我怎么会知道」的眼神,心下一阵疼惜,她大慨是梦到什么悲惨的往事,希望她能早点脱离这场恶梦。
馥儿看到彷佛有只大手朝她伸来,之后就觉得脸上一片清凉,她刚刚的同情立即一扫而空。她不平地想,为什么同在炼狱,她这么热,这个「可怜人」却这么凉?她被绑着,而他却还可以移动手臂,难道她犯的罪比较重?
她又难过地垂泪,这次是为了自己。虽然她想了老半天,还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这么坏。
清凉的手又贴过来,她蓦地想到一件事,这个「可怜人」一定是刚受完「水刑」就来这儿接受「火刑」。她立刻为自己刚才的嫉妒心道歉,她决定主动贴过去示好,顺便把自己「火热」的感觉告诉他,也许他们可以「冷热中和」一下。
她不好意思承认的是,其实她需要他的「清凉」。但是她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反正他把清凉给她一点,又不会少根筋断根骨,何乐而不为?
乔拓和萧云坡只见她呢哝两句,还没听清楚她在讲什么,就讶异地看着她被裹得死紧的娇躯一曲一弓地挨近乔拓,口中还念念有词。
乔拓连忙想要收回在她颊上稍嫌停留过久的大手。
哎呀,小气的「清凉」,你不要跑!馥儿黛眉一扬,奋起余力,头往上抬。
乔拓的手突兀地停在她脸上,进退维谷。他的俊脸微红,一脸尴尬。
她居然张口咬住他的衣袖!
他试着拉开,却只令她可爱的脑袋瓜子左右晃动。她皓白的贝齿紧咬着不放,脸上尽是坚决。
萧云坡忍不住爆笑出来,「老天,她到底把你当成什么?李子还是桃子?」
「你再说一个字,小心你挺直的鼻梁!」乔拓带着威胁的口气喝道。
被乔拓的拳头砸到可不是件好玩的事。萧云坡立刻止住笑,然而口里像含了颗馒头一样,憋得鼓鼓的。
哼,白无常,笑什么?你别想抢走我的清凉,否则我跟你拚命!馥儿美目狠狠地瞪「白无常」一眼,嘴巴动了两下,用得意的眼神告诉他,我看你怎么抢得走!
萧云坡看到馥儿又把乔拓的袖子咬进两口,终于忍不住地笑得呛出眼泪。他不理乔拓杀人似的眼光,边笑边说:「大哥,我从不知道你的袖子很可口呢!」
现在他开始庆幸没有去押镖,要不然怎么看得到这么精采的一幕。
馥儿期待地等着「清凉」再度抚上她的脸,但是等了半天,他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决定采取主动。
她辛苦地朝他贴近,他却似乎愈跑愈远。她觉得这个「可怜人」不只很可怜,还很「笨」!一点都体会不出她的用意。
萧云坡忍不住又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白无常,不要吵,要处罚我,待会再说!她用自认凶狠的语气,咿咿唔唔地威胁他。
看她心急地一路扭到床沿,乔拓往前跨一步,防她掉下床,馥儿这时刚好抵着他的大腿停下来,还把脸上细细的汗珠都擦到他的衣服下襬上。
嘿,你总算跑不掉了!至此,她总算满意地停住不动。
「她大概是梦到被人追逐。」乔拓心里有点得意,因为她选择了他这边、而非萧云坡那边当她的避风港。
萧云坡还是一脸笑意,但同意地点点头,「她刚才一定是想向我求救。」
赵妈一脸不忍,心中喑叹,真是可怜的姑娘!
馥儿贴着「清凉」,甜甜地沉入舒适的梦乡,小嘴仍满足地咬着乔拓的袖子……
第三章
馥儿的烧直到第三天才退,她一醒来,被乔拓派来服侍她的赵香--赵妈的女儿──立刻差人通知乔拓。
乔拓刚从城里回来,一接到消息,立刻赶过去。这三天来,他每晚一处理好公事,就会到他的房间如今已被馥儿占据的床畔,守着沉睡中的她,直到晨曦初露,才回他目前暂居的客房歇息。
他不情愿地承认,他是怕她一作恶梦,又咬住某个刚好在床边的人衣袖不放,更怕那个人刚好是萧云坡。他不解自己心中的那股占有欲。
刚跨进浩然园的拱门,就听到娇嫩的声音自花厅内传出来,他不禁放慢脚步。
「妳看我脸上是不是写满了疑问,很可怜哪?」馥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赵香煞有其事地在她脸上左看右瞧,「小姐,没有啊,妳的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看到任何脏点。」然后回身继续擦她的桌子。
馥儿气得恨不得掀桌子。不行,她眼波一转,再换个策略好了。
「小香,」馥儿温言软语地再度叫唤赵香。「我到底是谁?这里是我的家吗?
妳说句话嘛,我不会告诉妳那位堡主的,好不好?我保证。」
赵香专注地改擦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骨董花瓶,对馥儿的问题充耳不闻。堡主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谈论或透露小姐出现在乔堡的经过,而她刚才已经被这位聪慧的姑娘骗出不少资料,现在她决定少开尊口,以明哲保身。
馥儿气得牙痒痒地,今天一醒来,她就发觉自己对过去一无所知,连她为什么会躺在一间充满男性气息的高雅卧房都不明白。而赵香真是可恶,除了告诉她彼此的名字和她目前住在乔堡外,对她其他的问题不是回以标准的赵香式微笑──傻笑,就是像现在这样,专心地东擦擦西抹抹。
她搞不懂,那些东西已经亮得可以用作照明了,赵香怎么还擦个不停。
她的灵活大眼一转,回想还有什么方式尚未试过。她扳着一根根手指头开始默数,哀求的、威胁的、利诱的、可怜的、哄骗的、拐弯抹角的、直截了当的、凶悍的、眼泪的、迂回的……对了,她眼睛一亮。
「小香,」她甜甜地开口,愉快的口气吸引了赵香的注意。「既然妳不理我,那我只好自言自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