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的口气好像一决定就不容更改了。 「你这算是徵求?」
「不,是肯定。」
「以你这样的口吻,我是不是应该发火?」她微嗔。
「你是所有模特儿中脾气最好的,而且我了解你不会拒绝我的。」
这麽确定?难不成他对自己已了若指掌不成?或许吧!合作都有一年的时间,只不过没像现在这样共餐、聊天,说不定他已暗中观察自己各方面的举止呢!还好,她尚有一层外衣的防护,否则她岂不赤裸裸在他面前而毫无隐私可言!
想到这层,何梦蝶粉颊一红,赶快调侃他,以稳住自己浮动的心情。
「你一向不苟言笑,谁敢配合?」
「有的模特儿很随便,混熟了,左一个娇嗔,右一个耍大牌,变成我要打躬作揖,不但影响拍摄的品质,同时也丧失我个人的风格。」
「所以你就保持高高在上的样子?那跟我呢?」
何梦蝶一脸天真地直视他,却见他眼神闪烁不定。
「你?你不同。」他期期艾艾地。
「怎麽不同?」她倒想一听究竟。
「哎,不要问,就因为你不同,再加上我们平日合作几乎天衣无缝,而且你也能表现出我要捕捉的神韵,我不找你找谁?」
「情有独锺」这四个字瞬间掠过何梦蝶的脑海;这麽说,那几个同事所言不假,自己真的是当局者迷了?到今晚,她才真正明白他对她真的有好感。
「算你有理,我说不过你。我现在才知道,你是用冷漠包袋热情,你不说则已,一说就长篇大论。」她轻笑道。
「你是在讽刺我?」
「我怎敢?想博你一笑是很难的。」
「而你做到了。」他轻轻握了她的手。
她有丝异样的感觉,手想抽回,却被他紧紧握住,同时她也感到他在轻颤着,然後迅速地移开,似乎害怕什麽。人家都说女人难解,她倒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才是难解的。
她看到他的眼神由温柔、迷蒙,转化为痛楚,而令她惊异的是,他那瞬间情绪、情感的快速变化。 「你怎麽啦?有心事,还是不舒服?」
他不愿被她看穿,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安道:「没事,不要瞎猜。」
「你刚才的神情又吓到我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如此。」
「没关系,下次不要让我再惊慌失措就好了。」
她心里却迷惑着,是不是学艺术的人总会有突如其来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在想什麽?」换他反问她了。
「觉得你好怪异。」
「不要探究我。」他听到她对自己的看法,立即愀然变色。
「好!好!算我失言,当我没说。」她表示歉意。没想到轻轻的一句话,居然引起他的微怒,看来,他还真有点像女人--晴时多云偶阵雨。
「唉,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你不要见怪。」他也感觉自己太冲动,破坏了原有美好的气氛,首次共餐,就显出自己没风度,不知她是否会气在心里?在他眼里,她是与众不同的。当她还未上彩妆时,犹如「芙蓉出水」,在镜头下,却又「六宫粉黛无颜色」。这麽多年了,他从不敢去喜欢女人,也没人让他喜欢过,而她,却是牵动他心弦的人。 可是,他有资格去爱她吗?他能吗?尽管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完成目标,但在这一刻里,又想到一辈子都必须伴随他的残酷事实,心底不禁隐隐作痛……
下午,何梦蝶到复兴北路配合柳永田录影完电视食品广告,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地想起与汪舜国有约,而且已超过时间了,急忙换上自己的衣服,顾不得卸妆就下楼了。
她在骑楼左顾右盼了一下,没看见人,心想,可能还未到吧?
叭、叭!她循着喇叭声望去,看见汪舜国招手示意她上车。
「我还以为你还没来呢!」
「我只要和人有约,必不失信。因找不到地方停车,只好去兜圈子,现在车子不能乱停,稍一不小心,就会被吊走。」
「呵,这就是有车族的困扰了。」
「可是没有车对我又不方便,我的摄影器材那麽重。」汪舜国失笑道。
「说得也是。」
何梦蝶发觉他已不再那麽硬梆梆、冷冰冰了,看来她是令他坚硬嘴角浮起笑容的人,从他脸上暖柔的线条可以看出端倪,他们之间的距离已拉近了。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她好奇地问。
「还有我妈,不过她去打牌了,她向来是通宵达旦的,也因为她不在,我才带你去我家。」 为什麽要趁他妈妈不在才带她去家里呢?她心生疑问又不便开口问。
汪舜国载着她从复兴北路驶向南京东路三段的方向,不消半个钟头就到他家了。
当她被请进屋子时,眼睛为之一亮,她看到的是整套的专业摄影装备,墙上贴了好多照片,整个房间简直就是个小型摄影室。
「看来你的生活就是摄影。」
「生活中有时候是枯燥无味、空洞虚寂的,而相片可以反映生活影像,可以看出进步或落後、传统或新潮。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玩照相机,录影只不过是因应工作需要罢了。」
「摄影是怀抱梦想,捕捉永恒。」
「你说对了。」
「个中奥秘,我不太懂,我只知道站在镜头前供人猎取影像而已。」
「宇宙间最大的调和力量就是人,经过人去改变、缔造,大自然即呈现不同的意境。我这次的摄影展就是透过自然生态及对人文社会的认知,做写实性或意象的表白。」
讲到有关他的专业,他使滔滔不绝;而且她又发觉了一点:其实他很健谈的。
但是她为什麽老是攫取到他闪烁的眼光?等她想看清楚时,却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她很纳闷,却不敢贸然问他,怕他又冷漠相对,破坏原本和谐的气氛。
经过数次相处,他现在也懂得克制自己无常的情绪,所以此刻她也不破坏他高昂的兴致,只静静的聆听着。
汪舜国走到墙角的架上,取了一叠相片给她看。
她坐在地板上,一张一张的瞧,有黑白、彩色的;有褪色老街、古厝,代表着繁华落尽的凄凉;还有富丽宏伟的寺庙、典雅巧思的瓮墙、凄美浪漫的小楼、素净朴实的乡妇…… 「我是个讲求效率的人,属於人文省思的岁月洗礼 部分已拍好了,剩下蝶变的部分,想藉人类的美结合生态,展现出大自然的灵美,所以我要白白净净的你来配合。」他特意坐在她对面注视着她。
「噢,不上妆的我不知道会不会显得苍老?」她摸了摸自己未卸妆的脸。
当模特儿最需要保养的就是皮肤,因为经常要把化品抹在脸上,不注重保养是不行的。所以,平日不拍照时,她都保持素净的脸,并维持充分的睡眠,避免劳累,以免影响皮肤的健康,但她从没问过别人对她素净的脸有什麽感想?
「不会,你不上妆时像芙蓉出水。」
何梦蝶眼睛睁得好大,然後笑开口:「我第一次听你讲这麽肉麻的话。」
汪舜国不敢再往下表白了,她把他衷心的赞美当做奉承,可见他还无法取得她的信任。
为了缓和自己的尴尬,他又起身去拿一些照片过来,指给她看,说:「这是蝴蝶从卵到蛹乃至成蝶的生命变化纪录。」
「你很喜欢蝴蝶?」
「蝴蝶是大自然舞台的精灵,懂得欣赏它,也等於开启了一扇美丽之窗。赏蝶必须在春夏之季,而蝴蝶生命期短,只有观察它,才能体会它对生态环境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