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肠没那麽坏,反正你终要一死,所以我误打误撞,回来接收你种下的成果,你总舍不得梦蝶和孩子没人照顾吧?」汪舜国轻松自如道。
这两人居然将生死诙谐地谈着,而了无忧伤,该是对人生有另一层的认识吧!
「嗨!舜国,静修了半年,你已经开悟了。」鲁少晖糗他。
「这半年来,我只体悟到一件事,那也是宋朝一个禅师所说的:当你的内心追逐外物时,必定置内在於不顾,因而所求徒劳无功;世上多少烦恼事,无非由这种本末倒置而成,这种人叫骑驴找驴,我曾经也是这样子的。另一种人是不再向外寻求,自己知道已骑在驴背上,深切体会到内心安宁远比外物所得的乐趣更为甜蜜,而这是我们所要追求的;但是我们现在都是骑驴而不肯下来的人。」
「怎麽说?」
「因为我们本身就是驴,还妄想骑驴。其实整个外物都是驴,是我们无法骑的,不想骑它,一切事物才会任由你驰骋。」
「听来有理,这世界上骑驴的人太多了,你倒对我开导起来了。」
「我现在已逐渐了解,什麽是有所取,什麽是不该占为己有;什麽是有所求,什麽是不该留恋,当然,心灵快乐最重要。」
「你了解,我也了解,但是我们仍在情字上有所求取,我们仍然留恋与梦蝶相处的一切,只不过她不是让我们各想占为己有,她是我们所共同拥有的。」鲁少晖的直率坦言,汪舜国全部认同,两人心照不宣地再次有了共同的协定。
何梦蝶抚着微隆的肚子,有着初为人母的兴奋。
她曾经自言不在乎红蛋,不做红蛋下的伤心者,如今肚子里怀了鲁少晖的种,她却心甘情愿。她不是为婚姻而生孩子的,她是想给自己留个伴,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不在意。
爱情的国度里,总有风暴,风暴之後就拨云见日了,她和鲁少晖一如这样,所以怀了爱的结晶,使她并不後悔。
倒是汪舜国,突然重新出现在她面前,除了惊愕之外,所幸他不纠缠自己,也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她也就放心多了。
为了安胎,及避免劳累,又加上身材逐渐变样,她辞去模特儿的工作,专心致力在艺术中心的事业,她觉得自己此时真的是个快乐的小妇人。
这天傍晚,她按往常时间下班,才走出中心,就望见那曾经跟踪她的斐中德伫候着,一副从容自如的样子。
「嗨,我们又见面了,我一直在关心你的动态。」
「你对我的追踪早已结束了,不要再来无端生事。」她叉着腰,不畏惧地说。
「你变丰满了,有一股成熟的风韵哦!」他打量她全身,并不知道她已怀孕了。
她不想与他闲扯,急欲离去。「请你放尊重点!我不想跟你打交道。」
「哎,我没有恶意,特地来看你,顺便了解鲁少晖死了没?」
「你这个人没道德!存心诅咒别人。他有没有死,干你何事?」何梦蝶一听极为生气。
「他是个有病缠身的人,你何苦跟他在一起?瞧我,身强体壮的,站在你身边,包准没有人敢欺负你。」斐中德自鸣得意地道。
「你这人尽往脸上贴金!我当你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何梦蝶不理会他,迳自往前走。
他死缠不放道:「我们先交往看看嘛!合则继续,不合再散嘛!」
「你当我是什麽?你要找这种女孩子,满街都是,不必穷骚扰我这个已有身孕的女人。」她发觉被困,有些紧张。
她的话甫完,斐中德的背後就响起低沈的男声:「是谁在骚扰我太太?」 何梦蝶一见救兵来到,高兴喊着:「舜国。」
中德一回首,看见一个比他略矮半个头,但也雄赳赳的男子,讶问:「你是她的……」
「还不快滚!下次再让我遇见你,我就抓你上警察局,告你性骚扰!」
中德一听何梦蝶刚才说身怀六甲,现在又冒出一个丈夫来警告,心想好事多磨,美梦成空,不如放弃,便连连作揖。「对不起!我只是跟何小姐开个玩笑,别介意,我马上走!」
待斐中德一离开,汪舜国立即赔罪:「不得已出此下策,请不要生气。」
「你替我解了围,我应该谢谢你哩!」她笑笑的,不介意。
汪舜国也笑了。「这应该归功少晖的细心,他说你有孕在身,搭车不安全,所以叫我来接你的,还好我来得正是时候,否则扑了个空,让你被刚才那粗鄙的男人带走就惨了!」
「我不是那麽随便跟人走的。」
「哦,我的意思是如果被绑架的话,请别误会。」
她发觉汪舜国这趟重返家门後,变得彬彬有礼起来,不禁另眼相看。
「这麽说,你要代少晖天天当捍卫战士喽?」她故意说道。
「可惜我没这份荣幸,我马上要和少晖到法国去。」 她讶然道:「少晖并没有和我提起。」
「那是这两天我们才决定的,他说必须去法国一趟,谈拆夥的事,要我陪他去解决。」
事出突然,但是何梦蝶不能不同意,法国的艺术中心是要拆夥的,不然等到鲁少晖一逝,就更不好处理了。 晚上,何梦蝶央求着鲁少晖:「我不放心你,让我跟你们去!」
「不行!你大腹便便,我怕动了胎气。」
「可是,万一你……」她怕他到了法国,临时猝逝的话,就无法见着他最後一面。 鲁少晖洞悉她的心意道:「不要担心,我一时死不了的,我还要等我们的孩子出世,我才甘心走。」
对於鲁少晖的病,虽然两人都透析生死,但达观之外难免仍有些惆怅。
「来!趁我还没走之前,让我好好再看看你。」
这一句双关语,令何梦蝶倍觉心酸,泪还未下,就被鲁少晖抱起。
「不准掉泪!我要你高高兴兴地过日子,我要宝宝有快乐的胎教。」
他将她放在床中央,自己做了一些滑稽古锥的动作,如学小孩在地上爬、走路,以及吸吮手指等的可爱德性,惹得她大笑不止,直到她喊肚子疼。
他急忙跑过去,抚着她的腹部说:「要不要紧?叫舜国带你去看医生。」
「不碍事,揉一揉就好。你看你!那像生病的人?让我跟你一起疯颠。」她按着肚皮笑着说。 「快躺下,我摸摸看,听一听他有没有心跳?」
「才一个多月,那里听得出?」
他不管,非要趴在她腹上倾听,她也由着他。
「哈,有呀,真的有心跳!」他高兴地跳跃。 「太夸张了吧?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倒是他让我身材变形了,我不喜欢。」她噘起嘴来。
「生孩子是你决定的,对不对?」他俯下身问她。
她点头道:「嗯。」
「那麽就要有接受身材变形的勇气,还有,怀孕期间的各种不舒服状况,甚至分娩时的痛苦。」
「看你,比我还有经验似的。」
「我在法国时,有个朋友的太太也是舞台上熠熠发光的名模特儿,我这个朋友一直很想要个孩子,偏偏他太太不合作,深怕一生孩子後就无法再回舞台上了。因为他们很相爱,我这个朋友就不逼迫他太太非生不可,直到有一天,他们出外旅行,不幸发生车祸,我这个朋友死了,他太太才後悔没为他生个孩子。」
「为什麽古今中外的女人对生孩子的兴趣都那麽浓,可是又有怀胎情结?」何梦蝶又想起了母亲所说的故事,更想到美容师翁姊没有儿子的无奈,以及严小毓为了留下爱人的孩子而走上绝路,种种的状况令她冷颤。 「怎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