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梦虹向何母吐舌头、扮鬼脸,表示不怕被骂,惹得三人都噗哧笑了。
被何父这麽一搅和,何梦蝶也怏怏不乐,临走之际,在厅里塞了一叠钞票给母亲,何母难过得拭着眼角的泪水,说:「钱拢你老爸在管,我用不着,你常常转来看我,卡是真的。」
「会啦!阿母。」 何梦蝶转向妹妹,摸摸她的脸说:「今天谢谢你喽!」
姊妹俩心照不宣地抱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何母,望向厅外在照相的汪舜国,说:「阿蝶,我跟你讲的,你要记在心哦!」 何梦蝶放开妹妹,低头看着脚不出声。
「还有,自己的身体,要顾哦!」
带着母亲的叮咛,何梦蝶在无奈之外,又满怀伤感地回台北。
回到台北,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此时,街道上各家餐馆的招牌灯不断地在招手,却引不起他们的食欲。现在,他们都只想赶快各自逃回自己的窝,缓冲一下何父所带来的不如意。
车子停在何梦蝶住处的楼下,汪舜国面带失望,语意深长地说:「看来,我今天是去错了,希望我们今晚都能睡得好。」
何梦蝶故意不以为然地说:「其实你把胡子刮掉,头发剪短,不就结了?」
「不,那是我心情的补偿。」
「刮掉胡子,剪短头发,跟心情补偿有什麽关系?」何梦蝶很困惑地看着他。
「你不懂的。」他懊恼地说。 「那你跟我说啊!」
「我不能说,我说不出口。」 何梦蝶瞪着他,很讶异,也想不透;他心中到底有什麽秘密不能说出口?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撇开头,看着街道上来往的人。
「那就明白地告诉我,我不想猜谜语。」矛盾纠缠着汪舜国。
「不!不能说!一旦说了,自己的心愿不但无法完成,且她必定不会接受自己的。」汪舜国内心不断的冲击着。
「不要逼我,你不是说不再挖掘我的隐私吗?」他艰涩地逃避。
「那你照我刚才说的去做,或许会改善我爸对你的观感与态度。」
「不行,谁也无法改变我,除非我自己愿意。」
何梦蝶这才发觉,原来他是那麽固执己见的男人。
二人僵持在那儿,默默对峙着,燥热再加上窒闷的气氛在暑风下凝结成一股即将爆发的火力。
何梦蝶见汪舜国不肯让步,也不表示什麽,但想到母亲的一再警告,於是愤而下车离去。
汪舜国来不及制止她,呆愣在那儿。他万万没想到,一向温柔的何梦蝶会对他发这麽大的脾气,难道她也像她父亲一样开始排拒他了吗?
第四章
何梦蝶一进公司,谭姊就警告她:「梦蝶,汪舜国今天情绪变化无常,你得小心一点。他前一阵子好像比较正常了,待人也客气多了,怎麽一眨眼,又古怪起来了?」
她失笑,淡然处之。「管他的,那种人谁惹他,谁倒楣!」其实她心知肚明,汪舜国的反常是跟她有关的。他们二人亲密的情谊,都是避开公司同仁在外培养的;看来似乎是水到渠成的感情,居然因他陪她返家一趟而出现裂痕了。
她暂时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以工作为前提。
「咦!梦蝶,你一向对他不批评的,怎麽,他惹你生气了?」
何梦蝶深怕谭姊好奇追问而露了口风,便笑笑地掩饰道:「最近我们配合得不太顺利。」
「梦蝶,如果你觉得太勉强,我会为你另外找摄影师配合,我可不希望你受委屈哦!」
「放心,谭姊,我也不想让自己受委屈。」她展现明朗的笑容。
「那就好。」谭姊放下了心。
何梦蝶走进摄影棚,看见汪舜国正骂着一个初出茅庐的模特儿,并且很气愤地挥赶着那个哭丧着脸的模特儿;而其他的模特儿只有站在一旁,无可奈何的耸肩或面面相视,却帮不上忙。
何梦蝶目睹这一幕,看不过去,便拦下已经泪湿衣襟的模特儿,护着她向汪舜国讨公道,说: 「你凭什麽这麽盛气凌人?不高兴就咆哮,她不过初入此行,不懂的地方你应该指导她才对,像你这样子,谁敢跟你合作?」
她搂着那模特儿走向更衣室,根本不理汪舜国错愕的表情。他万万没想到,何梦蝶会成为第一个当众跟他作对、给他难堪的模特儿,她这一搅和,把他的形象完全给破坏掉了。
原本伫足旁观的模特儿,每个人的脸上忽然有了一层惊喜,总算有人替她们出一口气了;大家蜂拥向更衣室,纷纷赞扬何梦蝶的见义勇为,可是,没有人会知道,她之所以站出来讲话,一方面是因为她想挫挫汪舜国的锐气,一方面则是她对他提出抗议。
但是,面对那麽多模特儿极欲发泄的不满,她不得不安抚道:「现在要想在模特儿这一行业站得住脚,就必须突破以前的窠臼,才能开拓自己一片蔚蓝的天空,而不是只注重外貌的美丽灿烂。懂得自我期许并下定目标,才能走得长远。」
大家都异口同声要向她看齐,她不敢自傲,很谦虚地说:「模特儿要有所成就,除了靠自己努力外,其实公司和摄影师是幕後功臣,三者相辅相成,才能争取更多发展的空间。所以幕前美丽的我们和幕後公司的工作同仁,都有不同的心理负担,刚才我已代表大家为我们的立场做了抗议;以後,我想大家还是自我调适多配合摄影师,不要把关系搞砸了。」
她这麽说,也是为了她们的饭碗着想。 有人担忧地说:「梦蝶,可是你刚才用那种态度对他,会不会对你不利啊?」
「我想不会吧!我一向是配合度最高的,耍一下脾气应该不为过吧?」她调侃自己。 大家都笑了,连同那泪眼婆娑的模特儿也收回想退出此行的冲动。
而被何梦蝶怒斥的汪舜国,当众遭人驳斥,深感羞辱,可是他不准备去找何梦蝶算帐,他只有把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那天晚上,汪舜国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把汪母吓得惊慌失措。
「哎呀!你这几天总是无精打采,今天又喝得烂醉如泥,到底怎麽回事?你到梦蝶家的情形怎麽样了?回来也不告诉我,你有没有向她爸妈谈起你们的婚事?」
汪母连珠炮似地拼命追问,起先,躺在沙发上的汪舜国皱眉不语,懒得理会母亲的唠叨,可是汪母仍不放过,一再逼问。
「喂,我在问你话呀!你买醉得不省人事了吗?」
汪舜国被问得发火了,暴跳如雷地说:「我没醉!别在我面前提起她!何梦蝶!」然後就冲进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汪母被她儿子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呆愕住了。「那根筋不对了?做母亲的关心他,居然还对我吼,真不像话!」
她愈想愈不对,想打电话问何梦蝶究竟怎麽回事,旋即又想到她根本没有何梦蝶的电话号码,怎麽问? 「看来,汪家的媳妇难入门了。」
至於让汪舜国难堪的何梦蝶,此时对着空洞的房子发呆发愣,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最後终於下了决定般拿起电话想向汪舜国解释,但随即又放下。
「为什麽我要向他道歉?让他也尝尝被人骂的滋味,免得他以为所有的人都得听他的!」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自寻烦恼了,蒙着被子吹着冷气,硬是逼自己入眠,不去想那可恶的汪舜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