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气又怒地质问伟大万能的上苍。“老天爷呀……你这样……是要叫我如何自……处?”
哗啦啦的清泉再度淹没她眼前的一切。
季襄雪用双臂环着自己,试着给自己一些振奋和勇气,可是悲伤依旧残虐地侵袭她的心。
“为什么我救不了你?这样我回来读研究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她听到自己一直在啜泣着,她越想止住,情况就变得越糟,一遍又一遍的责难,无尽无休地鞭笞着她的无能为力,她只觉得好累好累,索性任由泪水发泄地流了满面。
“或许我根本不是当兽医的料……也许我已经应该要自动放弃了吧……”
因为她实在受不了每一次生命丧失后的这种心痛。
季襄雪虚弱无助地倚在墙角边,继续消化她的悲恸,哭钝的神经完全没察觉到谷仓里还有别人。
从未预期会撞见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始终蹑手蹑脚躲在备粮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喘、分明已经呆住的刁名豪,不禁受到前所未有的凌厉震撼。
那毫无掩饰且出自真心的情感流露,是他不曾见过的“真”;那无关做作的脆弱忧情,是刚烈的她不曾在人前展现的一面。她蜷缩娇柔的模样触痛了他的心,她泪眼汪汪的楚楚可怜,犹如壮大浩瀚的狂澜,势如破竹地席卷了他心中的最深处。
原就被她占据去了的心,霎时涌入猛若潮水似的情慷,轰隆磅礴地劈起了怦然爱恋。
原来,他看错季襄雪了!
讲求现实,爱慕虚荣,骄纵蛮横,全是她捍卫自己的一种保护色,其实在她冶艳冷然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不为人知的炽热而美丽的心。
他好想上前抚慰她,但是他不能。
季襄雪倔强好胜的个性不会容许他这么做,否则以她呼风唤雨的艳后身份,多的是人抢着提供肩膀,她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躲在这里幽咽悲呜,还不敢纵声大哭,为的就是不想让别人听到。
所以他只能忍着刀剐般的心疼,悄悄地离开谷仓,免得那串串不止的晶莹珍珠,继续绞碎他的百转柔肠;而他素来犹如闲云野鹤的放浪灵魂,从此成为她石榴裙下的俘虏。
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共度下半辈子的挚爱,此情此意,至死不渝。
记不记得那个“刁民”之前老爱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眼神注视她,动不动就一副他有多了解她似的模样,嘴里才说要追她,下一秒可能又开始惹她生气,和她吵得天翻地覆,势不两立;尤其那天他强迫她换掉衣服的方法,以及后来在那只流浪狗不治的手术台上,他盛怒得几乎想要动手掐死她。
假使说他这种忽冷忽热、要追不追的举止很奇怪,那么季襄雪觉得他现在的行为更古怪!
至于这到底是怎么个古怪法,季襄雪一时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和以前很不一样,不一样到她都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我说刁民呀……”
“豪——” 他忙着插嘴加上那个字, 一点也不嫌麻烦。“或者你单喊我一声‘豪’也无妨。”
豪你的屁啦豪。季襄雪心里嘀咕,翻翻眼珠,她继续刚刚的问句。“你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啊!”刁名豪想也不想就马上说出标准答案,还弓起双臂,学那健美先生现一下他的肌肉。
“是吗?”既然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季襄雪就更想不通了。
起码她这几天为了遮住哭肿的眼睛,所以都戴着墨镜来实习,这要是在以前他准会嘀嘀咕咕地像个老太婆,更遑论她穿的依旧还是他最受不了的窄裙套装、厚裤袜,以及三寸高的长筒靴,但是他却连个嗝也没打。
“干么?”刁名豪忽然警觉地打斜和他长相匹配的斯文轩眉。“你不会是想拿我来做人体实验吧?”
猪八戒,人家难得好心关怀他一下,他那是什么态度呀?
“神经!”季襄雪娇啐一声,转头去看她的画报。
“哈……”换他好奇地靠过来了。
“干么?”她凶巴巴地吼回去。
“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她会突然关心他的健康,就像天空突然下起红雨般地不合常理,怪不得刁名豪要小心翼翼地请教。
该不会是她的“大姨妈”还没结束吧?
“神经病,我懒得理你!”季襄雪真想踹他一脚。
“怪了,明明是你先起头的嘛,怎么我这也神经、那也神经,莫非我还真的发神经啦?”刁名豪念念有词,看看她仍是嘟着嘴,他摸摸鼻子,识趣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瞧,就是这样。
当然啦,刁大哥没事还是喜欢跟她抬抬杠,毕竟狗改不了吃屎嘛,不过他对她的语气、态度却比往昔平和温柔了许多。这也不是说他以前对她不好啦,基本上像她那样的撒泼,目前能忍受包容的也只有他一个,只是他现在似乎又比那时多了几分……宠爱?!
怪吧?怪吧?这事是不是真的很怪?
其实此种情形若是换成别人,她会认为稀松平常,合情合理,谁叫她天生丽质难自弃,犹抱琵琶半遮面,美到冒泡魅力无法挡……
呃,话题有点扯远了,总之如果对手是他,那就实在很……诡异!
嗯,没关系,不急,慢慢来。他想玩,她就陪他玩,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鬼。
反正在实习的这段时间,她什么没有,就是闲暇空档特别多。
再说,让他这样宠着的感觉——挺不赖的呢。
实习最精彩刺激的部分,不在教学课堂上的实体解剖,而是你永远不晓得会在哪天晚上或凌晨的熟睡时分,让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挖起来,然后眨着惺忪睡眼,迎着冷冷的冬风,去帮你所负责的牛群看病和接生。
不骗你,这种经验只要有过一次,单是严冬那股刺骨的寒意,就够令人永生难忘。
除非你有办法叫你底下的牛群圈全都不准生病,不准生产,要不就是命令它们有事请在白天解决,万一不小心挑在夜阑人静之时,也请忍到早上再来发作。
可惜这些终究只是幻想,身为一个被褫夺公权的实习生,是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问题仅差在你的运气好坏,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大家都怕在睡眠时间听到敲门声,尤其是这一种……
砰砰砰——砰砰砰——
“襄雪,襄雪,季襄雪!”刁名豪十万火急地拍打着房门。
“叫魂啊你?!”季襄雪好不容易爬起来开门时,身上的睡袍还只套了一半,至于她的脸色,也仅能用“臭”来形容。“你三更半夜没事不睡觉,跑来我这拆房子干么?”
“快点,快!”刁名豪没空解释,拉着她就要往屋外冲。
季襄雪借墙使力,又把他的人给拉回来。
“麻烦大哥你看清楚一下现在是几点。”她撩起他的胳臂,光火地指着他手上的雷达表。“你要是想请我吃消夜,对不起,我没那个习惯,要是你想请我吃早餐,那就更抱歉,请你六个小时以后再出现。”
砰——门跟着甩上去。
刁名豪趁一张俊脸快被打成肉饼前,先用手脚将门板抵住。“等等,你听我说,我家‘小花’……”
话不投机半句多。
“想聊天你找别人去,姑娘我要上床睡觉。”季襄雪试着拍打掉他的手,好把门关上,呼呼钻进屋内的冷风可把她给冻坏了。
“不是我要聊天,是我家‘小花’似乎不大对劲……”刁名豪焦灼不已,真想先把她绑架到现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