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仕宁一惊!怎、怎麽了?为什麽突然这麽凶狠地瞪著他?
只见女孩一声不吭,大大的眼睛死瞪著他不放,双唇微微颤抖著,温仕宁突然有点害怕她会像那只小黑猫一样突然扑上来用小尖牙咬他一口!
「都是你不好!」莫少言鼓足了气当著他的面喊出这句话,然後转身跑走了。
就在他惊魂未定的当儿,莫少言却又突然冲了回来,一把抱起装著小雏鸟的小笼子,然後再度冲出了医院。
「有、没、有、搞、错?」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个抱著鸟笼飞奔而去的小小身影。「她又忘了付钱?还抱走我的鸟笼?」他喃喃地说著。「还有,她居然敢说都是我不对?怪女人!」
说到最後他也火了,起码为了小雏鸟,他昨天还跷班去鸟店买饲料耶!怎麽她非但不感激,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自己?兽医本来就不是神,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挽救得了啊!
「这个世界更是愈来愈奇怪!」
***
第二天一早,打点完一些琐事後,温仕宁按照惯例打开电脑上网收后。一堆朋友的来信里,他发现一个不曾见过的名字。
「Silence?这是谁?不会是电脑病毒吧?」
按照以往的经验,见到这种来路不明的电子邮件他一律统统删掉,但是见到「Silence」这个字,他脑袋突然有种感觉一闪。
叫出防毒软体扫过一遍,确定不是病毒後,他打开了这封陌生的电子邮件——
医生你好,昨天真的很对不起,真的。
我不是故意要狠狠瞪你、骂你、给你难堪。
会那麽没礼貌,只是因为当时我在拼命忍著快要掉下来的泪水。
我知道自己犯了错,而这个错误,断送了一个小生命。
抱著小笼子跑出医院後,我带著它到学校後山上,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把它埋了起来,让它能回到自然的怀抱里。
其实一跑出医院我就一直哭个不停,很丢脸吧?
一个大学生,手里抱著一个鸟笼,在路上一面跑一面哭……
看到这,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另有种莫名的心疼感觉浮现。
其实我知道医生已经尽力了。
兽医终究也只是个人,不是万能的神,不能挽救我所犯下的错误。
埋完了小雏鸟,看著眼前的小土堆,我的眼泪掉个不停……
虽然我和它相处的时间不到一天,但仍旧觉得很伤心、很伤心。
它本来可以有机会在天空翱翔,在树枝上唱歌的,对不?
抬头看了看天空,几只鸟儿优雅地滑翔过天际,我喃喃地说著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让你重回蓝色的天空,没能让你的翅膀享受被风拂过的感觉。
对不起,鸟爸爸和鸟妈妈。
对不起。
我该谢谢医生的,除了又没付钱就跑出医院外,这次还拐了一个鸟笼。如果医生老是遇到我这种人,医院大概没几天就倒了。
这几天我想好好调适一下心情,之後我会带著医生的笼子回医院去的。
别担心,我当然会记得付钱。
Silence 支著头,温仕宁看著这封信,一时百感交集。
他并没有马上回信,表面上是告诉自己干嘛这麽急著回?又不是好久不见的朋友,只不过是个「客人」而已,拖一下又没关系;实际上是因为他不想就这样草率几句敷衍了事,像以前公式化地安慰其他的客人一样。
心里,一直想著那女孩的信,想著该怎麽回才最得体。
如果太过表现出自己的关心,会不会引人误会?还是会把她吓一跳?毕竟两个人从见面以来几乎没有给过对方好脸色看,突然就态度软化,不要说不习惯,他自己的面子也放不下。
可是如果只是像个专业的医生回一两句「节哀顺变、生死有命」的老掉牙内容,他又隐隐觉得不妥,不想就这样放弃女孩难得对他坦露心事的机会。
回?还是不回?
突然他想到莎士比亚那句超级名言——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抓了抓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没想到自己还这麽有文学气质,随便一封信都可以联想到莎士比亚这位大文豪。
还是……因为这不只是「随便一封e-mail」而已?
叮铃一声,挂在门上的风钤响了起来,他回过神,往门口看去。
一个妈妈模样的中年妇人提著一个透明小塑胶盒,里头装著一只无精打采的黄金鼠,臃肿的身子缩在潮湿的木屑堆里头假寐著。
他强迫自己把那封e-mail先抛在一边,站起身来向中年妇人打招呼。
「怎麽了?」千篇一律的开场白。
「医生啊,我们家这只老鼠不知道怎麽了,最近都不吃东西,一天到晚拼命睡,一下子瘦了好多呢!」
看了一眼在木屑堆里臃肿的身躯,这样已经「瘦了很多」喔?那之前岂不是胖得不像样?他在心里暗自吐了吐舌头。很多饲主以为只要拼命给动物吃好吃的就是为他们好,却不知过胖其实也是一种营养失衡,严重的话还会让动物增加得到严重慢性疾病的机会。
抓出那只病奄奄的小老鼠,放在诊疗台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阵子,没什麽大问题,只是有点脱水,体温也有点过高。
「我看是没什麽问题,可能是天气太熟食欲不佳吧。而且妳用的木屑是不是没有常常换?如果没有常常换,潮湿的木屑也很容易让动物生病,甚至生皮肤病哦!」
「啊?木屑要换啊?我以为只要一直加新的就好了。」
温仕宁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妳上厕所冲不冲马桶,用不用卫生纸?如果老是不冲马桶,老是要妳用同一张卫生纸,妳会不会脏得生病?」
中年妇女很尴尬地笑了笑。「啊!医生你也知道,这老鼠又不是我养的,还不是我儿子见到同学都在养,觉得新鲜才买一只回来。结果他养了没几天就没兴趣,丢给我来照顾,我每天又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好好照顾嘛。」
又来了!又是一个孩子吵著要养动物,结果最後全落到大人头上的例子。
他板起脸,正色对妇人说:「太太,妳这样是不对的,如果妳了解自己孩子的个性,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他养动物;如果孩子擅自把动物带回家,妳也应该要划清界限,表明这是他要养的动物,他就应该要自己负责,而不是玩腻了就把小动物丢给妳,比玩具还不如。」
「啊医生,不要这样说嘛,只不过是一只老鼠而已,一、两百块就有了啊!」
他脸一沉。「一只老鼠也是一个生命啊!如果连妳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懂得尊重生命,那我建议妳最好把这只可怜的老鼠送人。」
「哎哟!医生你怎麽这样讲!好歹老鼠生病了我也愿意花钱花时间带它来动物医院看病啊!干嘛这样数落我?我又不是欠你一百万,哪有医生这麽嘴不饶人的?莫名其妙!」中年妇女气冲冲地说著,提起装著虚弱老鼠的塑胶盒就要离去。
「喂!这位太太,等一下!」他喊住妇人。
「什麽事啦!」
「诊疗费三百块。」
***
晚上医院关门前一个小时,温仕宁坐在柜台前,双手云着头,看著电脑萤幕,还有电脑萤幕旁的黄金鼠。
早上那位妇人被他这样一训早已气得巴不得马上离开医院,他又向她要三百块诊疗费,妇人一气之下,把装著黄金鼠的塑胶盒子重重地往柜台上一放,手叉著腰,像只茶壶一样指著他大声说:「你还要向我收钱?我辛苦带老鼠来看病,不但没拿药没打针还被你莫名其妙训一顿,现在还敢向我收钱?好!嫌我不够资格养动物?那这只老鼠送你去抵押诊疗费好了!你不是兽医吗?兽医该有资格养动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