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培铭讶异的看着她。“你不在意?一个看不见的男鬼随时跟在你身边?你睡觉、换衣服、甚至洗澡……他都在身边?”
“我会叫他离开啊。”她说的理所当然。“何况,要看也已经看过了……”
“什么?”他咆哮。
“凌子舜已经偷看过我洗澡了呀!”她居然面不改色。“他还很称赞我的身材哦!”
“我没有!”这次是凌子舜咆哮。
“你胆敢否认?”沈蓓珊双手叉腰,表情很凶恶。
“不,我是说,我没有称赞你的身材。”他急急辩解,但效果更糟。
席培铭的脸部肌肉扭曲成一团。“这么说,你承认你偷看蓓蓓洗澡?”
面对两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自己打入地府的人,凌子舜决定最好的解决方法是“闷声大发财”。反正,他们又看不见自己……
“他不出声了。”沈蓓珊很羡慕,“当鬼真不错,我们又抓不到他。”
“凌子舜,我知道你还在,”席培铭仰天对空气说,“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二十四小时跟在我身边,不准再去找蓓蓓。等我回家以后,如果听不见你声音的话,我和蓓蓓就再也不帮你了。”
“你要回哪里的家啊?”她问。
“老家。”他轻轻揽着她的肩头,向着公园外走。“会不会冷?”
沈蓓珊摇摇头表示不冷。“好怀念你家那间屋子,记得我们在里面冒险……”席家的老屋子是他们俩小时候经常游玩的地方。
“我们的秘密房间。”他笑了,“就我们两个人知道。”
“你想,我明天能不能去玩?还是你有事?”她好想再看看那个“秘密房间”。
“没有。那我明天去接你。”席培铭怕她冷,加快脚步走向车子。
两人沈默的走了一会儿,大半的思绪都还在凌子舜身上打转。
“真奇怪啊真奇怪,特地跑到山里去送死?”她喃喃自语着。
风声变遽了,冷冷的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跌落在脚边。
席培铭停下脚步,感觉身上起了一阵寒意,彷佛听见求救的惨叫从远处某山里传来,山谷响起回声,一遍又一遍……
“你说的对,真是太奇怪了。”
第四章
4.1
“哇啊!可爱的房子,久久久……违了,我来了!”
一踏进傍山而建的席家老屋,沈蓓珊就不停大呼小叫。她楼下楼上跑着,来回巡视每一个有儿时记忆的房间。紫色长裙像朵盛开的郁金香,随着她的移动在整间屋子里飞啊转啊。
席培铭很有耐心,陪着她在这间三层楼高的大屋子里四处参观。事实上,当他两天前重回到阔别十年的老家时,也和沈蓓珊一样,欲罢不能的在每间房里流连,只是没像她这样嚷嚷,唯恐全世界不知道她有多么兴奋。
“席妈妈每次都在这里帮我梳头!记得吗?培培。”“看呀,墙上这块是我们弄脏的,还被席伯伯罚站呢!”“这个老冰箱还能用啊!”“哇,这张书桌还在,我们在这里作灯笼的嘛,喏,这是你用美工刀划的刻痕。”“咦,这个摆饰,是不是我们玩丢圈圈套来的那个?”“啧,这块墙壁已经褪色了,应该把窗帘拉起来。”“还有……”“记不记得……”
回到这里,除了怀念,席培铭的心情是感伤多於喜悦,每样家具,每项摆饰,都提醒他再也回不来的童年生活。感伤到最后,他甚至起冲动想逃出这间屋子,不想再待在里面被回忆窒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重回旧地的喜悦,是蓓蓓让这栋屋子又活了起来,他这么相信。过去两天,一个人待在这栋大屋子里毕竟是太沈闷了。
“你怎么睡在客房?”她看见席培铭把自己安置在一楼客房,不解的问。
“嫌行李搬上搬下麻烦,反正只住几天而已。”他简单的回答。
沈蓓珊一脸讶异。“怎么?你还要搬走吗?”
“这里距离办公室实在太远了。我打算另外租个套房住就可以了。”
“到了!”终於来到她刻意保留在最后的房间,也就是席培铭小时的卧房。“这里是我们的……基地。”她严肃而隆重的表情,好像要进入的是皇宫内院一样。
“嗯。”席培铭配合她营造出来的戏剧气氛,缓缓转动门把手。门轴发出嘎一声,多年未上油的门应声而开。
他侧身贴着门板,让她先进去。长发擦过他鼻下,痒痒的,香香的,是苹果的味道。
房间里的摆设,完全和他与母亲被爷爷带离台湾之前一样。陪伴他多年的书桌和床铺,此刻看来像小人国的家具。看见墙壁上测量身高的刻痕才知道自己从前这么矮,贴在床头的那位褪色的日本玉女明星已经结过两次婚,靠墙边的那个玩具箱里肯定还塞满了他的超合金机器人,地毯上那块黑色的污痕是蓓蓓受伤时留下的血迹……
“就是这里,你不小心把我推倒,害我受伤。”她边说边把淡紫色长裙撩到大腿处,抬高腿,把以前受伤的地方指给他看。
淡淡的紫色长裙,底下并没有穿丝袜,光滑圆润的膝盖上方有一抹淡淡的玫瑰色痕迹。席培铭知道她一向痛恨穿有束缚感的衣服,但他不明白,蓓蓓究竟知不知道这样的孩子举动对已经成熟的他来说,是一种过分的刺激?
他把视线从她白晰的肌肤上移开,望向墙壁,说∶“你向前扑倒,肩膀撞到墙壁……”
他说话的同时,沈蓓珊已经向着他望的方向走了过去。她轻巧的将玩具箱移开,露出墙上的一块方形嵌板。“然后我们就发现了这个基地中的秘密。”
两人对望一笑。因为那一撞,原本被油漆遮盖的毫无细缝的嵌板受到震动,周围的油漆剥落少许,露出嵌板的形状。他们俩个好奇的敲敲打打,才发现嵌板背后的秘密。
席培铭推动嵌板,嵌板向里面移动几公分。他再向上推,嵌板流利的向上滑动,直到完全隐没在墙里,墙壁也因此而出现一块方洞。
他把头探到洞里朝上看,里面像一个甬道一样,向上延伸,砖墙上架着一道梯子。“里面还满干净的,要不要上去?”这是多馀的问话。
沈蓓珊直接把他推到一边,一马当先的往洞里钻,顺着梯子向上爬,直到头碰到顶。和席培铭刚才的动作类似,她把双手平贴在头顶上的嵌板,然后向旁边滑动,直到一个方形的洞露出来。她迫不亟待的继续往上爬,头先露出洞外,双手再撑着地面把身体拉起。
这里就是属於他们俩的“秘密房间”!这个仅仅四坪大小的空房间深藏在建筑物的三楼深处,入口即是席培铭的卧房。两个孩子发现这个秘密之后,陆续带了一些木板和椅垫上来。席培铭用木板钉了一个简陋的矮木桌,对当时的他们来说,这张像垃圾堆里检来的木桌可比书房里的豪华办公桌要来得动人百倍。他们常常带故事书和零食上来,一窝就是一下午。“去我们的秘密房间”是他们小时候最得意、最光荣的游戏。
“这里也很干净,只是有点乱。”她放低声音,对刚探头上来的席培铭说。
在这个小房间里,他们一向觉得要小声说话才显得“很秘密”。除了矮木桌和散放在四周的椅垫外,角落里还有几个空的饮料瓶子,几张镶框的画倚墙而放,几张发黄的旧报纸躺在地上。大概因为房间密封的关系,倒是没什么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