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空就去劝劝他,夏家那丫头不会回来了,叫他死心吧!」老蒋一叹。
「你还想让我来说动一个怪人?」石修怪哼一声。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既然是人民的保姆──」
「人家的闲事我才懒得多管!」石修绷著脸。虽然他对柏子凯由最初的反感进展到欣赏,可是那颗臭石头的硬脾气他还真不想再领教!
「真的不想多管?」老蒋觑面无表情的石修一眼。
「天底下谁有法子说动那个硬脾气的大少爷?我才懒得理他今晚又去镇上的夜市射飞镖,还是跑到海边去吹风,或者到隔壁的南投县、台中县大街小巷四处穿梭找水果摊……根本就是在浪费油钱……」石修碎碎念著。
老蒋哈哈笑两声,「还说你不管闲事,人家的行踪就属你最清楚了!」
「老蒋,啤酒你还喝不喝?如果光要和我闲扯,我宁可回去找我女朋友!」
「当然喝!」老蒋还想著,改天也许要找找那个痴情小子,与他共饮一杯。
唉……不知饮下爱情悲剧这种穿肠毒药的人还有没有解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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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急诊室的强力空调也驱不走空气中漂浮的顽强药水味。
柏子凯暗忖著,呼吸惯了这种气息也不觉得不舒服,那么他沉沉呼痛的心版为何还不会习惯她已经离开一年的事实呢?心为何不会枯死,放弃这一段爱恋?
原来思念会很长,长到相思结成蚕蛾破不了的心茧……他低垂快慢的眼眸走向更衣室──
「柏大夫,请你稍等一下。」急诊室的护理长喊住了柏子凯。
「什么事?」柏子凯揉揉有点酸涩的眼。他刚值完大夜班,正待脱下医师白袍去喝杯咖啡──一会儿他还有重要的事情呢!今天是一个很不一样的日子。
「接班的张医师打电话来,说他还要十分钟才能到,能不能请你帮忙cover一下……一下下就好?」中年护理长摆著笑脸请求。
「好吧!」虽是故人的第一个忌日,但赶往灵骨塔祭拜并不差这十分钟。
「谢谢!」一个病历同时递了过来。
柏子凯低头看著小病人的基本资料──
「病人才三个月大,高烧四十度,小婴儿的母亲大概是还没碰过小孩生病,急得快疯了。」护理长好生伺候著配合度高的医师。
「我知道了。」
柏子凯来到诊间,搁下病历,拿起听诊器,抬起眼眸看见了婴儿,还有抱著婴儿的母亲──简单的白色短衫,淡粉色紧身七分裤,轻便凉鞋,胸前垂著两条长辫子!
柏子凯的呼吸心跳同时停止三秒钟,紧接著劈头就是一声斥骂──
「你很可恶!」
惊愕呆傻的人无言以对。
跟在柏子凯身边的护理长被漫天怒吼震得倒退三步!
柏大夫发哪门子火啊?看他脸色铁青,颈上的动脉剧烈跳动……
「居然到现在才来找我?!」柏子凯又是气急败坏一撼吼。
小母亲张大了嘴,黑灵灵的眸子里飘著水雾,细细抽著气,显然是吓呆了。
护理长赶忙打圆场,「柏医生,没这么严重啦!小孩子难免会生病,你别怪这位太太,她已经够紧张了……」
柏子凯一把将小婴儿抢过来,解开衣物专注地检查。等到压舌板往口中一压,小婴儿哭得脸蛋红咚咚,几乎快岔气了!
小母亲呆坐著,神魂恍惚,似乎任何声音都没听到。苒苒物华休,唯有泪先流……
不对不对,完全离了谱……那厢小母亲的反应很悖离常理,她到底在哭什么?而这厢柏医生莫非疯了,怎能这样抢走小病人呢?
护理长还在纳罕,就见一个亮晶晶的铁制品从小婴儿的衣物中滚落地。
什么东西啊?她好心地捡起来──好像是汽车的车头标帜……谁会拿这个给小婴儿当玩具?
柏子凯一边看诊,一边接过久违的汽车标帜。丢了爱情,走失了心,还被偷了这个三个月大的生命……他又横了泪流满面的女人一眼。「看来你偷走的东西还真不少!」
思念无凭语,莫向花枕费泪行,故物托衷肠啊!良人可能明白?
啜泣哽咽的鼻音传来,「不是我偷的……我只是没有还而已!」
这是什么对话?护理长发誓她没有漏听半句,可是怎会怎么听怎么不明白?「这位太太,你别难过。柏大夫的医术很棒,小孩一定没事的。」
「哇──」
小母亲干脆痛哭起来,这又怎么啦?护理长第一次感觉好心安慰病人家属是一件很蠢的事。
「你别以为哭就有用!我等会儿一样和你算账!」柏子凯一边开药单一边恶狠狠地警告。
护理长和柏医师共事两个多月了,直到这会儿才明白平常沉默寡言、下了班就在医院篮球场上厮斗的柏医师,骨子里是一只暴龙──
柏子凯将药单还有一张一千元大钞转到护理长手中,「Miss林,麻烦你帮忙缴费,领一下药。」
「我?」护理长指指自己的鼻子。乖乖,柏医生还替病人付账?这太诡异了吧?但是……看柏医师一脸阴郁肃飒的模样,她可不会笨到想得罪盛怒中的暴龙。
「我去拿药!」护理长小跑步离开了。
「我……」小母亲苍白的唇片抖啊抖。
「你还真知道怎么折磨我!」柏子凯沉凝著眸光审视这张在他每一个睡梦中出现的清灵莹柔脸蛋。
她好瘦,圆润的苹果脸只剩下巴掌大,尖尖的小下巴镶满一排珠泪。
这一副枯瘦纤细的身躯,还有烧得脸色红咚咚的小婴儿,让他措手不及,何只心坎凄凄焉,他简直沉痛到无法感觉了。「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拧断你的脖子,以求一个解脱!」
「对不起……」
「你就只有这句话?」
一年前她丢下这一句话走得不见人影,他最恨听到这句话了!
心在狂烧,气血涌入翻腾的脑海,柏子凯彻底发飘了,接下来精彩无比的「礼赞」不绝于耳……
就在这个早晨,柏子凯医生温文儒雅、风采朗翩的形象全毁了。徒留一地单身小护士暗慕白马主子的碎裂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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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家祖厝里,新装设完成的分离式冷气在每个房间中发挥威力,阻隔了盛夏恼人温度的肆虐,也笼住了凄清幽暗。
「哪里来的孩子哭?」中午时分,常济跳出房门口,一眼就瞧见让他变成一根死电线杆的画面──
柏子凯抱著个小娃娃急得团团转,嘴里不住嚷著,「热度明明退了,他拼命哭个什么劲?」
「他……」红菱猛地住口,因为瞧见了让她高兴得跳起来的人。她冲向前抱住常济又叫又嚷,「阿济,你好好的啊!我好想你呢!」
常济也抱著红菱打转。「我也好想你!你回来了真好!老大找你找得快死掉了!」
「老大?你不是老大吗?」红菱傻问著。
常济咧嘴大笑,「我不当老大已经很久了。干过最后那一架后,我就将小弟们解散了。还好我那时还未满十八岁,法律责任轻,全赖大哥找律师帮我解决了。
「我的脚在那场混战中受了伤,想当兵被验退,后来大哥就找我过来这儿住。现在我白天在镇上加油站工作,晚上去念高中……嘿嘿,我现在归这位老大哥管啦!」常济放下红菱,朝柏子凯努努嘴。
「很好很好!」子凯能这样照顾常济,她好感动。即使她对他实在不满──他当众吼她骂她,还不顾她的反对,硬把她逮来柏家祖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