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动也不动,就坐在泥巴堆里头哭泣。
柏子凯借著星光观察了一下地势,发现足足与地面有两尺高的落差。「红菱,你来帮我抬一下机车!」
红菱并不行动,只伸手拨了拨他衣服上的黑泥巴,黯然说著,「子凯,你从这儿一直走,应该可以看到大马路,然后你就可以拦到车子载你到镇上,那儿有夜班车,你快回台北去吧!」
「这种时候你叫我一个人回去?连常济都能替你卖命,你居然赶我走?你脑袋摔坏了啊?」他眼里有两簇愤怒的火苗隐隐跳跃。
红菱知道有些话非说不可了,「我本来脑子就不好,是你耐心肯陪我理我教我,但是我真的没有钱,我不能再害你了!你瞧,我阿爸就──」
「这种时候你别给我发神经!我问你,你帮不帮忙抬机车?」他咬牙切齿地拎著她的衣领问。
她扁著嘴,缓缓摇头,很固执。
「该死的,你居然挑生死攸关的时候和我唱反调!」他的口气坏到不能再坏,肺囊已经快气炸了,「我再问你,你的脚可以走吗?」
「第一次摔机车的时候擦伤了,方才又扭到了脚踝……但是你别担心,我可以慢慢走回去──」
「我不担心才有鬼!」怒吼一声,他一把将她甩上肩膀,扛著她往她指示的方向而行。
她头下脚上地叫著,「你放下我!我不要……」
他狂咆出声,「夏红菱,你给我听清楚!你的头脑没有问题,你甚至是我所见过最聪明的人!但是,你如果认为我会丢下你不管,你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大笨蛋!」
方才的混战里,他完全没想到自身的安危,只想保护她──他宁可为她而死,也不要见她受一丁点伤害啊!而她居然蠢到不能懂他的心意,叫他不光火也难!
尤其这个女人还不知安分,这个时候还使劲扭啊踢的,粉拳一直捶,分明就是在替他制造困扰。
「笨女人,你赚我力气多是不是?」他打她屁股一记。
没有同情心的女人!他的大腿挨了木棍一记重击,脚后跟又重重摔了两下,只怕现在已经肿得像馒头一般大了!
「我……」
「你信不信我真会一拳把你揍昏?安静啦!」
「呜……」
「常济说不要让你哭,你阿爸说要让你幸福,你让我简单一点完成别人的托付行不行?」真过分,才吼她几句就一直哭给他看!
他跛著脚,气冲冲的往大马路那一头直行。
完成别人的托付?这就是他对她又凶又打还不离不弃的原因?她才不要这么委届他呢!她不要成为他的麻烦和责任啊!
她揪心痛肺地嚎啕大哭,哭得天地为之色变,倾盆大雨也来凑热闹,哗啦啦的拼命倾洒。
柏子凯无奈极了。她的泪水伴著雨水滴人他杂乱无章的心头,生平第一次,他知道碰上克星是怎番难言滋味……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子凯?!」深夜时分,柏太太目瞪口呆地站在大门口。
「子凯?!」柏世坚还知道侧过身,让开一条路让狼狈不堪的儿子进门。
柏子凯抱著红菱进屋,一排黑脚印蜿蜒到客厅,一道水柱滴答相随。
「爸,家里应该有抗生素之类的吧?」柏子凯停在楼梯口转身问道。
「有。做什么用?」
「她受了惊吓,又淋了雨,方才在冷气车厢里折腾了几个钟头,现在正发著高烧。妈,你帮忙弄一点热汤,端来我房间。」
「喔!」两人应了声,这才嘀咕起来:这个女孩是谁?儿子怎么会毫无预警的回来了?
两夫妻搁下心中疑惑先分头去忙碌,没一会儿又在儿子的房门口相遇,一起推开门,就听见儿子在浴室里喳呼著,「我当然要剥掉你一身衣服!」
柏氏夫妻面面相觑──儿子要脱女人衣服?
「泡热水澡洗伤口啦!不然你以为我想干嘛?脱你的衣服一起洗鸳鸯浴?」接著,柏子凯的大嗓门又传过来。
洗鸳鸯浴?柏太太看著老公,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柏子凯又开嚷了,「躲什么躲?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我这是在照顾你,你别给我不知好歹,不然我就真的脱掉衣服,进浴缸和你一起挤──」
然后是女人的惊诧叫声,还有水花喷溅声,显然里头正春意盎然……
老夫妻尴尬的对望一眼,面红耳赤的老妈匆匆放下手中的汤碗,夺门而出,若有所思的老爹则紧追而去。
「子凯干嘛带那个女孩回来啊?」柏太太跑进夫妻俩的房间里。
「他想折腾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啦!」柏世坚拉起老婆的手,也往浴室里头去。鸳鸯戏水?还是浴室风云?老天,他好久没有这么血脉偾张了!
「老头子,你想干什么?!」柏太太像个少女般,心头小鹿乱撞。「啊……你竟然来真的……」
这一头的浴室里,柏子凯总算满意红菱的配合度了。
「啧,我累得快挂了,真想办事也等我睡上一觉再说嘛!红菱乖,好好泡一泡热水,很快就会退烧了。你什么都别多想,我一会儿就打电话去派出所问石修那边的情况……」
第八章
红菱这一觉睡得很沉、很久。
她揉揉困倦的眼,打量著柏子凯的房间。
空调设备将房间温度湿度控制得宜,一点也感觉不到熏人暑热。
很宽敞的空间,男性化的装潢摆设,两幅巨大海报,分别是柏子凯开的那一款跑车和一个她不认识的黑人篮球明星。
隐约的对话声从门缝底下传进来,她摇摇晃晃的下床,想找柏子凯问清楚,她阿爸怎样了?
「好家伙,我先捶你一拳!」一个笑闹的男声从隔壁半掩的门扉传出来,「如果不是一早碰巧在豆浆店遇上柏妈妈,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居然不打电话给好哥儿们通报一声!」
子凯有朋友来访?红菱的脚步止住了。此刻她衣衫不整, 只穿著他的大运动衫当睡衣。
柏子凯照顾红菱大半夜,直到她温度下降才敢合眼。严重睡眠不足的他打了一个大呵欠,才回答从小玩在一起的邻居,「大锋,我的手机掉了,半个朋友的联络电话也没有留下来!」
大锋怪叫著,「手机掉了?你收集多年的群芳谱都存在手机里,这下不全报销了?我们以后还怎么泡妞啊?亏我还想跟你讨几个电话呢!」
「算了,掉了就掉了。」
「老大哥,你怎么了?手机掉了居然不紧张?你掉魂了啊?」
「我岂只掉了魂,我还……」柏子凯猛然住口,「我改天再跟你说啦!」
他要怎么告诉哥儿们,这一个夏天,他不只丢了魂,还丢了心……
「子凯,我把阿虎、金毛、小恒他们全找过来,我们下午去打球,让你忘掉那些不如意的事。」
不如意?昨夜与红菱生死与共,最后能从死神手里逃生, 对于身外物他已然不以为意了!以前视如第二生命的宝贝跑车,这会儿不就丢在老家车库里头?
他看看书房挂钟,他现在很在意、很心爱的红菱宝贝吃抗生素的时间到了。
柏子凯亮了亮缠著运动绷带的脚踝,「我的脚肿成这样子,怎么打球?」
「哇塞,你还真辉煌!怎么弄的?」
柏子凯站起身来准备送走死党了,「你回去试试看,先把脚拐伤,再找一个约莫四十五公斤的大米袋扛在肩上走半个小时,然后再小心翼翼捧在怀里走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