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虽然醒了,却仍躺在床上;不准备立刻起床。她静静地看着杪玉熟练地做事,可是……不知是她的错觉或是……杪玉的手看来好像有些抖,连倒杯水都十分吃力,并不时停下来让手休息。
“你的手怎么了?”她忽然开口吓了杪玉一大跳,她一直以为艾小姐仍在睡梦中,不然她会掩饰得更好。
“没有。”她强自笑了下,快速地倒了杯漱口茶给飞雪。“我刚刚不小心扭到了。”
“是吗?”飞雪凝视着她,倏地抓住杪玉——
眼前的双手满是鞭笞的痕迹,早已肿胀变形。
“是谁?”瞪视杪玉的眼神是不曾见过的吓人。
“是我做错事,才被责罚的。”杪玉急急地向飞雪解释。
“你整天都待在冷心居,有什么错事可以让他们责罚。”飞雪压根儿就不相信杪玉的说词。“到底是谁打的?”
“上次我到中苑借东西,归还的时候忘了报备,东西不见了……”杪玉迟迟不敢说出下令者,因她知小姐在庄中已经很没地位了,如果再替她强出头岂不是会……
“谁?”欺负她就算了,反正她不在乎,但居然欺负到善良的杪玉,这叫她如何忍受。只是归还时忘了报备,有必要责打到这般地步吗?“是我自己做错事,厉小姐才会……
厉墀瑾!又是这个惹人厌的女人。
弹指间,她已着上外衣奔出冷心居,消失在杪玉眼前,运起轻功一个跃起,消失于北苑之尽头。
※ ※ ※ ※ ※
中苑的帐房内,一名女子端坐太师椅中,瘦弱的身子坐入沉稳的大师椅,非但未被大师椅的老气压抑,反添锐气,好似那里是最适合她坐的地方。
挺坐在太师椅中的厉墀仅表情相当严肃,她正在听着姜总管会同总帐房报告收支,右手边一名小厮正记录她所说的所有命令。
“厉……小……姐……”一名小厮神情慌张地立于门侧。“艾小姐,她……”
“你没有看见这里在干么吗?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毋需厉墀仅开口,另一名地位较高的小厮立即大喝。“有什么事情等一下再说。”
“可是……可是艾小姐她……”
闻言,厉墀仅淡淡地笑了,她当然知道雪姊姊来找她做什么,因这一切都是她的局,如果一切都按照她的意思而行,待事情结束时,便可知是艾飞雪抑或是她要离开天射庄。
她懂事至今,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她掌握之中,这也是她能三番两次设计飞雪的最大利器。
齐漠昀却是少数她看不懂的人,从小至大,她就是不能懂得齐漠昀的心思,更无法掌握他下秒钟的动向。当然,若不是因此,她也不会和他相处如此之久仍然不厌倦。
“姜伯,你们可否先行退下,我想雪姊姊有事要跟我谈。”一晃眼,她的脸上又挂着骗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
“啊!”姜总管正在犹豫时,飞雪已步入房中。
“厉小姐,我想我和你并无仇恨。”飞雪眸神冰冷地说道。
“我不懂雪姊姊的意思?”厉墀仅起身相迎,以示恭谨。
而她脸上天真笑靥,看在飞雪眼中,是无比的矫揉造作。
“我想杪玉的事,没有严重到需要如此责打的地步。”
“天射庄自有庄中的规矩,雪姊姊若不懂我可以教你。况且我只不过是调教一名侍女罢了!竟要雪姊姊来此兴师问罪。”淡淡的笑意中,只有飞雪才看得懂的轻鄙。“雪姊姊不该护短至此地步。”
“归还东西忘了报备,需要打到双手红肿的地步吗?”飞雪气不过,猛地拍桌面,坚如冈石的桧木桌吓人地落下一块。
“因为东西丢了所以才打她,如果东西没弄丢,我还可以罚得轻些,若不罚她,以后难以服众。”她好整以暇地以碗盖拨凉热茶,轻啜一口。
“雪姊姊,你想想看,如果丢的是庄中传家之宝那可怎么好呢?何况,她还时又没有人知道,怎知她是真的还了,还是监守自盗了?本来按老祖宗的规矩,是要砍断只手,挖去只眼的。我只打了她一顿了事,也是看在雪姊姊的面子上。”厉墀仅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艾飞雪从不曾对一个人如此生气过,明明是小事一件,她却能说成滔天大罪。
气极的飞雪不愿对不会武功的她出手,故冷冷地说:“难怪厉家对你不好,你需要跑到天射庄求生存。不知道是不是在天射庄也生存不下去了,才要使出卑鄙的手段来对付别人?”
那些话,一字一句都是厉墀瑾心中最不愿触动的伤口。飞雪的话使厉墀瑾蓦然想起,幼时大娘常骂她的一句话——你的存在,对别人是一种伤害。
所以大娘对她不好,爹娘不疼她,都是她的不是……
“艾飞雪,你说够了没有!”一声大吼喝止了飞雪伤人的话语。
齐漠昀本是有事到帐房来找厉墀仅的,没想到尚未进门,就听到飞雪说出如此伤人之语。他是看着厉墀瑾长大的,自然知道飞雪的话会对墀仅造成多大的伤害。
齐漠昀大步向前抱住脸色泛青的厉墀仅,厉声向艾飞雪吼道:“我不管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马上回冷心居好好反省,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闻言,飞雪的身子竟发起颤来,愕然地开口,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竟忘了厉墀瑾是他的未婚妻,竟忘了在他心中,自己只是一个仍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她忘了在齐漠昀的眼中从不曾有她,而她竟傻到和他最重视的女人起冲突。
凝视齐漠昀寒若冰山的眼眸,向她投来森冷的寒光。艾飞雪抿了抿唇,欲哭无泪地转身离去。她为什么会爱上这种男人呢?
看着飞雪寂然离去的孤单身影,齐漠昀心中又升起了那种他一点也不明白的不愉快,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明明他只是要利用她,为何他……
看着怀中的厉墀仅,齐漠昀不禁想道:唉,这样也好!就顺了厉墀仅的心思,顺水推舟丢弃飞雪,省得麻烦。
向来冰雪聪明的厉墀瑾,却不曾察觉到齐漠昀的心思。她一次又一次努力平稳呼吸,希冀能平缓住心绪,她虽早料到飞雪总有一天会说出那样的话,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仍是心伤。
不只一次,午夜梦回时,她埋怨自己的娘亲,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有妇之夫,只要娘愿意,她可以嫁得更好,她却选了个不懂珍惜她的男人,累得子女和她一起受苦。
厉墀仅苍白的脸上露出惨淡的笑,嘲讽自己惹人厌烦的地位,可是如果没有她,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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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飞雪静坐镜前,神色凝重得吓人。
她无法停止想起齐漠昀冰冷的眼神,又想起初见面时,自己是如何不由自主地爱上他……
她将头埋入手中,额角不经意地触碰到冰冷的手镯。她不禁抬起头来看着那对手镯。
那日他带着笑意为她套上这对手镯,对她说她是“特别”的,她虽从未相信,却仍不由得希望他说的是真的,那天,她好高兴……
但如今,腕间的手镯却冰冰冷冷的,没了最初的暖意。
明知道他并不爱自己,可多少次在不眠的夜里,她说服自己想要待在他身畔,就什么都不要奢求,但,心却仍不听话地希冀有一天他回眸看她,而眸中有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