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当他又命人把白沁雪糕送去给她时,他的心也开始有了放弃的失望。
他想,说不准她还觉得这一切都扰她心烦呢。
垂着肩膀,石玄阳默然的步回了染房。
看着他好不容易终于完成的新染布,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新染布上有着她的影子。
那天,他在深夜救她回来之后,她的银色披帛染上了她额上的血,天亮时,他无意间乍见那已枯了血痕的披帛却突然精神一抖,因为他发现那银亮的白与鲜艳沉黑的交织正透着一种诡谲又稳重的色彩,是以,他反复的加以调测,终于找出了他要的新花色。
只是……他这回没有像以往发现新花色与新织法那样的振奋。
因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新花色的背后正带着吟吟无比的心伤。
思及吟吟整日失魂落魄的样子,与先前的她相比,就是像朵刚绽放的小花却突然的失去阳光和水份,正枯竭的逐渐的死去,这教他该如何是好呢?
她嫁给他了,可她却还在哀悼她逝去且挽不回的爱,难道她就要这么一辈子下去。
曾经是神采奕奕的朝阳,如今仅剩一余长日将尽的夕彩。
那个活泼又天真,笑声始终充满喜乐之泉的吟吟何时才能再回来?难道,他只能看着夕彩一点一滴的没入黑夜的尽头?
* * *
小月是石玄阳新婚后派给吟吟的贴身丫环,不只要伺候她,也是希望她能陪她解闷说话。
不过因为吟吟总叫她退下,也从没任何事吩咐她,所以,她到现在还不是那么了解她的新主子。
只觉得石府这位大家好不容易盼来的少奶奶,像只幽魂似的,性子冷的比少爷还要再冷上三分。
奇怪,听说以前的她不是这样子的。
静静的立在她身后,小月有些多话的想打破她们之间的藩篱。
吟吟感觉到小月在她身后站很久了,她没有出去的打算,她心烦的叹了一声后,便轻声的再次斥退她。
“把东西拿走,我不想吃。”
“呃……少奶奶,您是病了吗?要不要小月叫大夫来看看?”
病?她的病是再高超的神医也束手无策的心病。
“不用。”她淡淡且不带感觉的说。
小月见此,又大胆的开口:
“少奶奶,还是您心情不好,您可以同小月说的,小月可以听。”替她解决是没那本事,不过分忧至少她可以。
吟吟闻言没有应话。
“少奶奶,您可以相信小月,小月的嘴巴很紧的,我保证我不会到处多嘴,您大可把您的愁您的闷同小月说的,不然,把事尽压在心眼儿里,那会闷出病来的。”
吟吟还是没答话,不过她开始觉得这丫环很烦。
“呃……没关系,不然等少奶奶想找人说话了,您再唤小月来吧。”小月心想少奶奶并不认识她,要她一下子就说心里的事也的确勉强了,还是慢慢来吧。
于是她回过身就要退下,但,临行前看到案上仍动也没动的白沁雪糕,突然,她想起少爷总是看到原封不动的甜点后那一双黯淡的眼,于是,她又步回到吟吟的跟前细声的开口道:
“少奶奶,小月求求你,多少吃一口东西,好不好?”小月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道。
可吟吟对她的请求不但丝毫未曾动心,反之,她恨起那每天每天送来的甜点,因为那让她想起王君桂。
想他总是知道她爱吃什么,便买什么给她。
“少奶奶,小月不知道您跟少爷之间是怎么了,不过,我十分清楚的是少爷对少奶奶你的情分,这些糕点全是他的心意,你就收下好不好?我相信你只要吃一口,少爷他就会很开心的。”小月是石玄阳从路边救回来的,所以她对石玄阳非常的忠心,再加上自己热情多话的性子,故此她巴不得能看见石玄阳夫妇恩爱厮守一辈子。
吟吟听着小月越距的多话,她在心是轻哼的不屑。
她笑着小月的愚,笑她不懂自己在石玄阳的心里根本就毫无重量。
“少奶奶,小月进石府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我不曾看见有任何事物分散过少爷对工作的时间跟精神,不过少爷这一个月来天天为你下厨亲手做这些糕点,我真的觉得他对您是很不一样的。”小月忽略了吟吟脸上的不悦迳自说着她主子的心血与心酸。
倏地!吟吟本欲冒火的心突然教小月的话突然给浇熄,她心里震动的想着并着磨她方才说的话。
她刚才说什么?
她说石表哥为她下厨?天天下厨?
这么说来,这些日子以来的那些糕点全是他做的,他……为她做的?
他会做糕点?
模糊的想像画面在吟吟的脑海勾勒出来,然,她却怎么也无法兜上始终摆着一张无情无欲石头脸的高大男子,挽着袖子在厨房捍面粉的活儿。
那……太奇怪了,那不是她认识的石表哥。
话说回来了,以往她的心思全在王君桂身上,对他,她又真识得几分呢?
第六章
“陵阳金织坊”洛阳城总行。
“少爷,这是这个月出口的细目,据调查统计,买主对鸡、斗羊、翔凤、天马麒麟、花树跟鹿等几种纹样的喜好都很高,下个月的订单几乎都是这几种纹样占了多数。”
陵阳金织坊的老帐房提着一把白花花的胡子依实的向年轻小主子细报着这个月的整个营运状况。
一旁还有一位年轻的妹丽女子,名为玉艺,是石玄阳的得力助手,她曾为他设计出不少引领风潮的款式,在很多织法与用色方面也都是能手。
而玉艺除了有设计的才情,她一手无人能及的女红更是织坊声名大燥的一项助力。
“看来色彩相间的排列交构斑烂复杂的倏纹乃是主力。”石玄阳低语的看着列着清楚的细目的帐册。
“新推出的平针绣法反应如何?”
“截至目前为止,反应都不错,在洛阳城已经收到五成以上的订单了,而长安城及各地四方也已有占了四成,看来少爷研展的平针新织法极可能有取代锁绣的织法。”
跟着石家三代主子的老帐房,用着极其肯定及赞赏的口吻说着市场上的新反应,显然的,他真的是以身为陵阳金织坊的一员为傲,也十足的以年轻有为的少爷为骄。
“嗯,你们都下去吧。”石玄阳埋首各式卷宗帐目头也不抬的说着。
老帐房与玉艺都明白他工作的习惯,于是他们悄然退下,留下他一人得以安静专注的看帐,并回头再差人奉上他最喜欢春沁茶。
就在石玄阳最忌人打扰之际,一连串急忙的脚步却硬生生的闯了进来。
“少爷、少爷!”急急叫唤的是小月。
“臭丫环,你急忙忙的赶去投胎呀!”老帐房恼她明知规矩还坏了少爷工作的静谥。
小月兴冲冲的未加理会老帐房的怒目,她开心的冲着目怒波涛的石玄阳得意道:
“少爷,她吃了,少奶奶吃了!”
“小丫头没头没脑的说什么?”
玉艺听到少奶奶三字更是如被雷击般的恼怒。因为那位置是她盼了多年的,没想到……
按常理,石玄阳对小月的打扰他不悦的,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却从骤升的怒涛变成微许的诧异,然后化成两道弯月的满足。
他笑了!
虽然,他唇角起伏的角度不大,但是,熟知习惯他那张石头脸的人都知道他笑了。
既使,那在外人看来根本就不算是笑。
不……不会吧!老帐房与玉艺都不敢置信的揉揉老眼,深怕是自己晕花的看错了,可,没错呀,小主子真的在笑,他居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