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楠的身体猛然一震,睁开眼看着她泛白的小脸。
「可以吗?鄂楠?」嘴里说出来的是尊重的询问,但卞摩树其实是看好戏的成分居多,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
好吧,既然自己说不出口,就让这个始作俑者出面揭穿吧!
「说吧,我跟她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也该是几天下来的挣扎到了临界点,鄂楠不想再继续背负着每回即将到口,却又在脱口之际缺乏临门一脚的挣扎,他沉痛地下了决定。
突然之间,三人都沉默了,每个人都猜不透彼此的心思,互相猜臆着彼此的心事。
「咳,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清清喉咙,卞摩树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妒意给淹灭了,他太眼红他们之间的亲密和默契,因此他很快地将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述一次。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不,沉默已不足以形容那般僵凝的氛围,那厚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凝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卞先生。」扯开苍白却凄美的微笑,石嫫女首先打破岑寂。「也谢谢你对我如此挂心,可惜我今生无法回报你。」
卞摩树的颧骨闪过一丝狼狈的红痕,稍有歉疚地低下头去。「其实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有了孩子……」
「真的很谢谢你,卞先生。」石嫫女的笑更美了,但很难形容的是,明显感觉她笑中带泪。「希望你会遇上真心对你的女人,把这份感情留给她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仿佛被上了一课似的,卞摩树慨尴尬又受教地点了下头,对她的恨意也在顷刻间消散无踪。石嫫女感觉得到他心境上的变化,她拿起皮包站了起来,双眼始终盯着卞摩树,不肯施舍半丝注意力给鄂楠。「接下来就是我跟鄂楠的事了,请容我们先行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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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直是僵凝的,由卖场回到石嫫女的家里,她和鄂楠之间没有任何一句对话。
不是没有发现自己紧握方向盘的指关节微微泛白,鄂楠设想过接下来可能面对的质询和不甚愉悦的局面,却不知道她将会选择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开场。
到了停车场,石嫫女径自下车步向电梯间,在沉闷的地下室停车间里,鄂楠似乎还听得见自己胸口惴惴地乱跳──
天!他活到现在三十来岁,还不记得自己曾有哪一回紧张得如此严重!
她从来不知道由停车场回到家,这段在电梯里等待的时间会这么长,石嫫女开始怀疑自己住的不是六楼,而是十六楼,甚至二十六楼。
打从在卖场遇见卞摩树之后,她的喉咙一直是梗着的。
一直期待鄂楠会向自己吐实,不料到最后,她还是得由不相干的人嘴里得到真相,这怎不令她鼻酸和感叹?
入门后,她疲累地窝进沙发里,也是她怀孕后最常窝躺的位置,稍嫌吃力地将素足抬到沙发上的另一头上让充血的经脉稍感舒缓──
即使现在的她早已疲累不堪,但她仍必须让自己有体力和他对抗。
尾随她身后进屋的,自然是这个屋子里的另一个使用者鄂楠。
说句难听点的话,他是入侵者,却俨然当家主人般熟悉每个动线和转折;他先开启冷气驱散屋里沉闷的空气,然后选择了她右方的单人沙发坐下。
一开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轻浅的啜泣声打破满室沉静,差点没让鄂楠惊讶地跌下沙发。
「你、你干么哭啊?」真正想哭的人是他吧?不知怎的,两人之间的相处,他老有种自己占下风的错觉,不论她以任何一种风情呈现,他都觉得自己只有彻底臣服的分儿。
「我不想哭,一点都不想。」用力吸着鼻子,她的泪却越掉越凶。「你不觉得刚才的事很糗吗?明明是我们两个人都知道的事,却要另一个人来点破,这样还不够吗?」
两个人都知道的事?!
她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了?
一股没来由的怒意冲上胸口,他的脸部线条更显僵硬。「什么时候?」
「嗯?」石嫫女忙着找面纸拭泪,一时没听清他的问句。
「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就知道了?」这种事可以佯装全然不知情地继续跟他生活下去?她那颗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抽取面纸的动作顿住了,哭花的泪眼对上他的严肃。「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她的思考逻辑很简单,知道就知道了,跟时间上的早晚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但显然鄂楠并不这么认为。
「我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了?」他一字一句咬得清楚,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她是藉由什么管道和方式知道这件事。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她又抽了好几张面纸往自己脸上招呼。「嗯,你想知道就告诉你,自从上回我自己从卖场走回来那一天就知道了。」
一阵麻从脚底窜起,鄂楠没想到她可以把心事藏得这么深,让他连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更别提怀疑什么了。
「你怎能……怎能憋那么久?」他的性子急,虽不致太过莽撞,却也称得上是「冲」字辈的一员,实在无法想象她的心态。
「不然呢?」幽幽的红眼对上他,才刚歇下的眼瞬间又堆满水雾。「跟你一拍两散?」
猛然一震,鄂楠不敢思索这个可能,半点都不敢。
「你想过吗?想跟我分开吗?」天吶!他的声音忍不住都要发抖了。
「嗯。」或许一开始有,在备受冲击的时候有,可惜维持没有多久,她就改变心意了。
人的心理真的很奇怪,不过是卖场到家里的这段路上,她可以由最先放弃的消极态度,转而决定让他爱上自己,这绝对是超级极端的可怕。
可惜她恍似做得不是很成功,要不然她不会到现在还跟他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相处状态;既不想因为自己的坚持而同时伤害两个人,却也不想就此放弃心爱的男人。
偏偏现在两人之间还有个新生命卡在中间,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才好。
况且他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得思考这么久,始终不愿对她坦承,与他走到这一步的自己根本就无所适从。
她却没有想到,鄂楠根本是不敢承认。
她的回答令鄂楠脑中一片空白,突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嗡嗡作响的全是她轻声低吟的那声「嗯」。
有这么严重吗?他只不过在起步时稍稍欺瞒了她,可是后来两人也进展得十分顺利啊,她非得将事情想得那么悲观吗?
突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那……」
「那怎样?」两个人入总有一个人要将话题延续下去,既然他没有声音,出声的任务自然就落到她头上了。
「那你怎么还肯跟我……」天!他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明白他的语意,她的脸赧红了起来。「不然呢?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这样了?什么叫做「都已经这样了」?多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句话啊!女人真是不可思议的动物,难道就因为习惯或是既定事实,而可以任由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日子过下去?
真令人无法理解,至少他就不能。
「后来为什么没有?」他知道这样问很伤人,仿佛在赶她离开似的,但他还是想厘清心头的疑问,不想就此中断话题。
「没有什么?」微楞了下,石嫫女逐渐厘清他的疑问。「因为……因为你、你赖着不走嘛!」
因为她女性的矜持,因为她的不好意思,所以没敢把自己对他的感情诉诸出口;何况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是单方面的付出,更是不敢说出口,不料这样的举动,却造成两人之间无法弥补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