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气,理智地将她推开些,认真地望定她的眼,哑声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眨着眼,很无辜的眼神,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唇畔噙着小诡计得逞的快意。
“我很想、很想、很想要你。”骆逸昊牢牢地锁住她的眸,沉声道:“你不会明白现在我的身体有多么难受,可是……我不急,我知道能够拥有你会是多么快乐的事,但是,我不要你觉得我只是想着那回事,你明白吗?”
她感动地睇视着他,为自己的调皮感到歉疚。
“还有,我爱你……所以,你毋需取悦我……”他爱怜地将她的发丝勾至耳后,哑声道:“因为你什么都不必做,我就已经快要崩溃了……”天知道他必须花费多大的力气与理智,才能压抑下此刻体内奔腾的欲念。
谷亭萱红了脸,垂下眼睫,不敢望他。
“你真是生来折磨我的。”他轻叹口气。“嘴硬的时候,会让我想狠狠地吻你;害羞的时侯,更让我想狠狠地吻你……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我才没有……”她噘着唇咕哝着。
骆逸昊勾起她娇俏的小脸,轻轻烙上一记轻吻,柔声道:“走吧!我们还有个地方得去呢!”
“嗯!”
他眷恋地握紧她的手一下,这才发动车子,往他们的目的地驶去——
第七章
给承瑞的第一百八十三封信。九一年三月十六日。天气,阴。晚上十一时三十一分。
承瑞,以前总觉得女人哭泣时惹人心怜,而今,我惊觉男人的泪竟是让人心痛如绞。
没问他是不是哭了,但我知道,他哭了。当他的泪水淌上我的肩时,我的心房整个麻痹了,那一刹那,我好想好想爱他,想用尽一切力气去爱他。我再不要看到他哭泣的模样了,真的不要!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再去关心其他病人了。自你走后,我拒绝再与病人亲近,拒绝自己介入任何病人的故事,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前天才看见你在病床上对我展露笑颜,隔日却只能看见空荡的床位……
现在我终于明白,生老病死走我们此生都避不开的课题,更体会到真的悲哀的不是失去,而是在拥有时,不曾好好珍惜。 、
以前想起你时,总是难掩忧伤,而今,我竟能微笑了。因为,承瑞,我知道我们都珍惜过那短暂交集的缘分,我们都在彼此心里留下很美好的印象,对不对?
这是第一百八十三封信了,你看见我的成长了吗?
亭萱
因为是周六,有一点塞车,骆逸昊和谷亭萱还是顺利抵达他们的目的地——圣约翰安养中心。
停好车,骆逸吴牵起谷亭萱的手,来到圣约翰安养中心门口,但他却举步不前,只让微颤的手泄漏他的心情。
“什么人住在这里吗?”谷亭萱莫名地感到忧伤,因为不久之后,她的父亲也必须住进疗养院里。
“我妈妈。”骆逸昊黯然说着。
“啊……”她轻呼了一声,梗声道:“原来你懂那种心情……所以,那一日你听见我爸爸说不想进疗院时,你才会要我别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嗯!”骆逸昊凄楚一笑,“我曾想过要替她请一位专业看护,但是,她的病情太严重,家里的设备根本不足以应付。我妈妈……她是个瞎子,哭瞎的。”
谷亭萱轻轻一颤,说不出话来。
“而后,又检查出脑瘤……很不可思议,对吧?”骆逸昊微仰着头,不让泪水溢出眼眶。“我常在想,这世上真有神明存在吗?如果真的有神,那么,我真想听听它怎么说?为什么我妈妈这一生要吃这么多苦……
“她不过是爱错一个人而已,真的就只是爱错一个男人,却为了这段情而哭瞎了眼。我常在想,她这一生到底拥有过什么?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是一直哭、不断哭……”骆逸昊痛极反笑,只是,那笑容的背后藏着无尽的伤恸。
“她甚至不曾好好照顾过我……她将所有的爱都给了那个负心人……”骆逸昊哑声说着。“所以,我不曾爱过任何人,我害怕爱上任何人……”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母亲那样爱情至上,失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谷亭萱紧握着骆逸昊的手,轻声抚慰着。
“如果她真的活不下去反倒还比较好。”他悲伤地道:“但她不是,她活下来了,却生不如死。我想,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但她是我的母亲,是我永远也放不下的牵挂。她没尽到身为母亲的责任,却不代表我可以不尽为人子的孝道。
“所以,我努力赚钱,一心想要出人头地,想给她好日子过……可是,什么才是她要的好日子呢?我真的很迷惘……”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骆……”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不知该如何抚慰他的心灵。
骆逸昊深吸一口气,面向谷亭萱,扯出一抹笑道:“我没事。我们进去吧!”
“嗯!”她只能握紧他的手,感觉到他也同样地紧握着她的。
她桄惚地想着,如果他心里的悲痛能藉由十指交握传达给她,让她分担一些,该有多好?
坐落于台北近郊的“安养中心”环境清幽,拥有完善的设备,以及一大片绿草如茵、景色宜人的空地可供老人们休憩散步。
“这里的感觉真不错。”谷亭萱四下张望着。“我们还没决定要让爸爸住进哪间安养院,也许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你可以考虑看看。我比较过了,费用是比其他安养院高了些,但其实颇为值得。对我来说,住得安心且舒适是远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话才说完,骆逸昊已在其中一间房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一位老妇人身上。是的,那的确是一名老妇人,她白发苍苍,独坐在窗前的摇椅上,手里紧抱着一件毛衣,显然是在打盹。
“那件毛衣……据说是我父亲留下的。”骆逸昊苦涩地解释着。
谷亭萱抿紧了唇,轻应了一声。
“妈……”骆逸昊朝里走去,来到胡郁玲身边。“妈,我来看你了。”
“噢……”胡郁玲惊醒,两手在空中挥舞,直到握住骆逸昊的手,才道:“昊昊……你来啦?”
“妈,你的身体还好吗?头是不是还常常疼?”骆逸昊说着,温柔地替母亲拨整微乱的发丝。
“还好。”胡郁玲笑了笑,举高双手,想触摸骆逸昊的脸庞,她苍老的脸上有着恍惚的神倩,“你的声音真像他……长得也像他……”
骆逸吴心口一紧,轻声道:“妈,我带了个朋友来……”
“什么朋友?你从不带朋友来的。”胡郁玲的脸上有着惊讶的神色。
“她是我的女朋友,谷亭萱。”他自母亲手中抽回一只手,想将谷亭萱带到母亲面前,没想到,变故陡生——
“女朋友?!”胡郁玲失声惊叫,激动地道:“叫她走!我不想见她!昊昊,跟她分手!听到没?你不可以交什么女朋友!不可以!”
谷亭萱吓了一跳,捂住了唇。
“妈?”骆逸昊没想到母亲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一时间只能握住母亲的双手,“妈,你别激动,她是个好女孩,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我不要听!”胡郁玲挥舞着双手尖叫着,“叫她走!听到没有?叫她走!”她甚至站起身,奋力地用双手漫无目标地四处攻击,一心只想打倒她看不见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