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两人都暂时将这美丽的谎言放置心中;然後,递给彼此一个信任的笑容。
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响,是朱凤仪乘计程车来接麦琪了。
「我妈来了,我先走了,回头见。」麦琪说完,转身便欲朝外走去。
「等等,」骆夫忽喊住她。「你去请伯母下车,我开车陪你们去。」
「不用了!」麦琪忙推辞道。
「等我一下,我进去换件衣服,很快的。」骆夫说着便朝屋内走去,不再给麦琪拒绝的机会。
麦琪无奈,只得去请母亲下车稍後。
不一会儿,两人坐上骆夫的车,朝林区方向出发。
「骆夫,太麻烦你了,谢谢你。」朱凤仪客气地说。
「伯母,您别跟我客气。反正我在家也闷得慌,正好出来透透气。」
「是啊!妈,你别跟他客气,反正他无聊,而且 」麦琪说着,嘴角忽漾起一抹顽皮的笑。「正好给他一个机会。」
「什麽机会?」骆夫与朱凤仪不解地同声问道。
麦琪掩不住笑意的说:「因为他这样一路跟着我们,晚上一定就可以吃到『凤梨排骨』了。」
原来,有一回,麦琪请汤君明及骆夫回家吃饭,朱凤仪做了一道菜 凤梨排骨;结果骆夫自此念念不忘,老吵着麦琪,说要再上她家吃饭,而且指定要吃「凤梨排骨」。
「好啊!麦琪,我好心帮你,你却绕了这麽一大圈来损我,看我以後还帮不帮你!」
骆夫佯装发怒道。
「没问题,没问题!」朱凤仪笑得开怀,亦不忘斥责女儿一下,「你这丫头,这麽大了,还是一点规榘也没有。」语气仍是宠溺的。
麦琪终於见到母亲的眉头舒展,方才放下心来。
※ ※ ※
庙宇位於半山腰上,清静幽明;虽不是假日,但因传闻灵验,倒也有不少人潮,整座庙香烟枭枭,掷 声、人们喃喃祈求声不断。
烧完香,朱凤仪与骆夫欲求签,麦琪便退至一旁,等候他们。
望着一张张虔诚祥和的脸孔,麦琪忽感叹,人之无助,而求诸於渺茫不可知的神灵世界,不过是为了寻求一种心灵的慰藉罢了!
麦琪信步走到庙宇外,凭杆远眺山脚下的浮芸众生,又是另一层对世俗名利的了
於心。
「怎麽不进去求支签?」骆夫走到她身旁。
「我已经知道我的未来了,还求什麽?」麦琪慨然道。
「麦琪┅┅」骆夫双唇蠕动,想说些什麽,终放弃。只道:「看看我抽的签。」说着他将手上的小签纸递给她。
麦琪接过,定眼视之,然後念道:
长江风浪渐渐静于今得进可安宁必有贵人相扶助凶事脱出见太平「你看得懂吗?」
麦琪摇摇头。「可是从字面上看来,应该是支好签:┅:你问什麽?」
骆夫故作神秘状,「天机不可泄露!」
麦琪欲再开口,已见母亲在向他们招手,两人便走了过去。
「这是师父刚刚为你祈福求得的平安符,」朱凤仪说着便将一符 放置麦琪手心。
「赶快挂带在身上。快过去再拜拜,谢谢神明。」
麦琪依言,又走进神坛前,双手合掌,认真诚心地祈求起来。但她祈求的,不仅是她自己的健康,更是所有爱她的人永远平安快乐。
而她更知道,方才从母亲手中接过的,不仅是一只平安符,更是母亲对她的希望与爱,因而她必须更加坚强地活下去。
※ ※ ※
「怎麽样?小琪的病情还好吧?」麦正中掩不住担忧之心急切问道。
父女俩眼神定定地看向林若辉,内心忐忑不安,等着他的答案。
林若辉朝他们俩轻松一笑,说:「伯父,你别担心,麦琪的痛控制得很好。」
闻言,麦氏父女俩方才松了一大口气,紧绷的情绪略微和缓。
「不过┅┅」林若辉一开口,麦正中的神色马上又敛容起来,林若辉见状,颇为不忍,但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麦琪的贫血状况有日益加重的趋势,所以,我希望麦琪能住院接受输血治疗。」
原来,使用「AZT」治疗爱滋病,除了会有呕心、胃肠不适的副作用之外;更会因压制骨髓(BONEMARROW),而产生各种血球发生困难,引起贫血。
在治疗之初,林若辉便已经与他们详细解说过此种情形,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事到临头之时,仍令人难过。
麦琪转头瞥向父亲,只见父亲那已然沧桑刻画的脸庞,彷佛才一刹那的时间,便又老迈了十馀岁。麦琪但觉双眼泪雾,心中苦涩难当,着实不忍父亲为她白了容颜,伤忧了心;便强自打起精神,故作轻松道:「没问题,我什麽时候开始住进来?」
林若辉敏锐地将麦琪的情绪一点一滴皆看尽眼底,不禁为她的坚强心折。「越快越好,等我帮你安排好病房,再通知你们。」
麦正中沉痛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麦琪感受到父亲益加沉重的心情,实觉愧疚难当,意欲使父亲展颜,又道:「若辉,怎麽样?我是不是最合作、最听话的病人?」
林若辉当然能明 她的苦心,便顺着她的话语道:「是,你是我从医以来所遇到的病人当中,最乖、也是最美丽的病人!」语气诙谐而夸张。
麦正中不禁爱怜地拍拍女儿的臂膀。
麦琪看见父亲神色稍有和缓,连忙又道;「那我这个最乖又最美丽的病人,是不是有奖赏呢?」说着,还将手掌朗上地向林若辉递过去。
「有,」林若辉话不出口,手便跟着举起,欲朝麦琪掌心打下去,熟知麦琪收得快,教他扑了空。麦琪不满意似地朝他扮个鬼脸。林若辉并不以为意笑笑,又故作正经地说:「好吧,我许你一个愿望,有求必应的喔!」
终於,麦琪瞥见一抹笑意悄悄漾上父亲的脸庞。
「你记得喔!可不许反悔!」麦琪的眼眸闪着捉弄的光芒。
林若辉此时才知上了她当,但为时已晚。遂仍逞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麦琪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然後缓缓地说:「在今年之内,我要喝你的喜酒。」说完,她一脸的得意。
谁知,林若辉竟一口应允,「没问题!只要我的意中人同意。」
意中人?麦琪心想,原来他真的有意中人,竟保密的如此到家,若不是今日她的无意打诨逗趣逼问,只怕不知何时才知情呢?还害她与国栋常替他烦恼,寻觅佳人!
「她是谁?我认识吗?」麦琪既好奇又认真地问。
「她啊┅┅」只见林若辉忽一脸愁苦样言语凄凄地说:「我是跟一个大学时代的好朋友同时认识她的,谁知她竟然喜欢上我那呆头鹅的同学,害得我这一颗破碎的心缝补了近七、八年仍未痊愈┅┅」
麦琪听到後来,才知道自己被林若辉捉弄了,不禁娇嗔道:「爸,你看他啦,当着你的面,都敢欺负我!」
林若辉则一脸无辜状地,大呼冤枉!
麦正中「哈哈」她笑了,宠溺含笑地看着他门俩嬉笑斗嘴。其实他们的心意,他又何尝不明白呢!
※ ※ ※
庄国栋一出机场,便烂了一辆计程车,直奔台北的乐生医院。
此番回来的匆忙,还是直到了临上飞机前,才打电话通知母亲。
如今,他的一颗心全悬系在麦琪身上。
当他接到汤君明的信时,顿觉痛彻心扉,震惊不已,她呆坐在宿舍大半天,无法行动思考,着实不能相信,麦琪会得这旷世绝症;待情绪稍微恢复,思想又开始运作之时,便毅然决然地中止学业,即刻订机票返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