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
亏她还满心期待这次的碰面,紧张无措地失了眠!她不断地幻想当他们再见面时会是怎样的情景,最乐观的、最悲观的情况都设想过,本来还有点心存侥幸的,但看到方浩然这般的反应后,她知道情况是最悲观的那一种。
黎蜜柔难掩患得患失的落寞神情,螓首低垂着,讷讷低语:“我知道了,我不该再出现的。”语毕,她颓然放下手,准备起身离去。
“等等,这样就想走啦?”方浩然悍然一拉,使她踉跄跌坐回椅上。
“我专程飞来日本可不是为了喝一杯难以入口的咖啡而已,你千方百计地安排与我见面,见了面后转身就想走,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那你希望怎样呢?”她一扫之前的态度,剑拔弩张地武装起自己,看起来就像回到一年前那个执拗的她。
方浩然唇畔悄悄溢笑。
他不知道这一年的时间里蜜柔做了什么样的努力让她改变那么多,但是他相信人的外在言行可以改变,内在既存的本质却是难以磨灭的。他可是很高兴能激发出原本的她,现在的她虽然清纯可人,符合了他对可爱女孩的标准,但是比较起来他还是欣赏以前那个冷若冰霜、趾高气扬的黎蜜柔。
“我为你承受了椎心之痛整整一年,你当然得为此付出点代价?”
“代价?”一种不好的预感掠过心头。
“是的,你不相信我的爱,离开我一年所换来的代价就是——我要结婚了,下个月。”他摆出疏离的神态,说出冷酷无情的谎言。
他的话犹如青天霹雳,毫不留情地击向黎蜜柔,将一颗期待的心击碎成千万片。
黎蜜柔忍不住捂嘴诧呼,防止自己因失控的情绪而尖叫出声。她确实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永恒不变的爱情,但那并不表示不存有奢望;这一年里她不断地自我欺骗着:方浩然会是例外的那一个,她不会重蹈母亲的失败之路,她可以拥有属于她的爱情。
而为了心无芥蒂地拥有这份远在台湾的爱情,她必须努力自我成长、做好心理建设,克服父母婚姻失败、母亲自杀的阴影,她不要带着残缺不完整的心来爱方浩然,那种爱会犹如风中柳絮,来得快去得也缥缈,搞到最后只会落得沾惹了纷乱如紊的麻烦下场。
所以,为了他也为了自己,她这一年来不断地接受心理辅导,尝试着学会面对事实、处理情绪,并且以平常心去接受那些深烙在她记忆中的事实。她是如此地勇敢,多少个夜里被母亲自杀那一幕吓得冷汗涔涔、惊醒痛哭,但一想到方浩然可能还在痴等着她交心,再多的恐惧都被强压了下来。她告诉自己不可以因此而被吓得退缩,她若一日不克服对爱情、对男性、对婚姻的恐惧,她就没有足够的准备去见方浩然。
这些个难熬的日子在她不屈的强韧性子与超人一等的毅力下苦撑了过来,好不容易她才卸下心防、提起勇气与他见面,结果呢?
结果得到的答案竟是——他要结婚了。
难怪她一早起来就开始上忐忑难安,眼皮抽搐似地狂跳不停,原来是在暗示这场会晤换来的会是难堪的结局。
“恭……恭……喜你。”她颤抖得不像话的脆弱嗓音,从瞬间苍白如鬼魅的唇瓣中硬挤出来。
他难以置信地挑眉凝眸,低咆着:“恭喜我?就这样?你没有别的话好说了吗?”
天啊!她抖得好厉害,扣住她皓腕的掌心不断传来她冰冷的体温,现下可是六月天耶!他的玩笑会不会过分了些?
“别的话?”她恍惚低喃着。“那……我祝你幸福。”咬紧牙根,虽然心在泣血,她还是很有风度地说出口。
“我要你的祝福作什么呢?”他知道自己现在怒眼圆瞠的模样肯定很吓人,可是一听到蜜柔的祝福他就是按捺不住怒火中烧。
“我能给的也只有祝福而已。”语毕,她挣脱开方浩然的手,哀凄地道了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奔出机场大门。要是再不走的话,她恐怕自己会在大庭广众中声泪俱下地嚎啕大哭。
方浩然见状连忙起身追了出去,但黎蜜柔的个子娇小,不一会儿的时间就已隐没在机场汹涌的人群中,他心急如焚地在人海中奔窜寻找,却不知黎蜜柔早已驱车离去。
在苦寻未果的情况下,方浩然立即拨了通电话给王启文,威胁他说出黎蜜柔在日本的居所,王启文不敢不从,忙将黎蜜柔可能去的地方全交代得一清二楚,因为方浩然撂下狠话,若是他敢再知情不报的话,绝对会教王氏企业一年少赚上亿的业绩。
***
在一栋欧式风格的教堂前面,一部白色跑车戛然煞住,一个纤弱的人影从车上飞奔入教堂里。
那个人正是黎蜜柔,这一年来她只要心绪杂乱,情绪难以平稳时总是喜欢来这里告解。教堂里的明崎神父是一位日籍人士,他的身份除了是优秀的神职人员外,还是领有牌照的心理辅导师,他将自己所学贡献于此,开导造福了不少迷途人士,黎蜜柔恰巧也是他辅导的个案之一。
惊见黎蜜柔冲进告解室时,明崎神父先是微微一愣,但在瞥见她盈着晶莹珠泪的水眸时,当下猜到了几分。
明崎神父轻声一叹,放下手边的工作正打算缓步进入告解室的另一边时,又见一辆狂飘的计程车停了下来,车上同样冲出一人,那人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与豆大的汗珠。
这下子事情更加明显了,他已经能推敲出八、九分。
明崎神父走向方浩然问道:“你就是那个让蜜柔落泪的男人?”
尽管心中疑惑,方浩然还是礼貌性地回答:“是的,我叫方浩然。”
“我对你的名字耳熟能详,蜜柔经常提到你。”
“她在里面对不对?”
明崎神父微笑颔首,满意地看着他深锁的眉宇与怏怏然的担忧之情。
“我想见她。”
“当然,如果她也愿意见你的话。”明崎神父仍旧笑脸迎人,而方浩然却是一脸愁苦。
“她必须见我,我欠她一个解释。”他懊恼的低吼着。
“在这儿等我。”他示意方浩然稍安勿躁,自己则转身准备往告解室走去,走了几步他蓦地回头认真地望着方浩然。
“你知道吗?蜜柔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间表,她强迫自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走出悲伤、敞开心怀,当时我问她何以如此急迫,你猜,她怎么回答我?”
方浩然全身的神经因对方的话而紧绷如弦,喉咙像被人勒住一般,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说她归心似箭,我又问她为谁而归,你猜她的答案又是什么呢?”明崎神父的唇畔溢出你我心知肚明的笑意,没有留下答案转身离去。
“归心似箭”这四个字狠狠地鞭打着方浩然的愧疚之心,他从来不曾这样后悔得恨不得拿把刀砍了自己。他竟然开了一个愚蠢至极的玩笑,不要说是蜜柔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如果蜜柔为此而罚他负荆请罪,他也绝不敢吭半声。
***
“人见到了吗?”明崎神父明知故问着。
犹豫了一会儿,对面才传出细如蚊鸣的回应声:“嗯!”
“他伤了你的心?”隔着蜂巢般空隙的窗棂,隐约可见她不停地伸手拭泪。
“不,应该说是我先伤了他的心,才导致他反过来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