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无心的话,再次勾起梅水灵的愁绪。是啊,冷如星若知道他们将有一个孩子要 来到世间,不知他的反应会是如何?
这几个月来,杨子茜虽不曾与她谈及长安的情形,但几次在上市集的时候,她也隐 隐约约地听见长安城里传来的兵变,她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是明白的,看着展皓 来来往往在江南、长安间奔走,她也知道长安城里传言的兵变,与冷如星有绝大的关系 。
梅水灵突然的沉静让杨子茜紧蹙眉头,望着她眉宇间锁着轻愁,美丽的双眸无意间 流露的哀伤,她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算了,没事多话作啥?
“他好吗?”梅水灵轻声问。
“长安城里近来很乱。”杨子茜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安禄山谋国夺权的狼子野心 原就昭然若揭,现今又给大师兄逼急,索性以讨伐杨国忠?名起兵造反,杨国忠也在一 片声讨中命丧黄泉,而……”
梅水灵听得心惊,杨子茜似乎故意忽略她的问话,瞧她说了半天始终没有提及她的 爹爹,于是忍不住急问:“那我爹呢?”
“他还活着。”杨子茜瞧梅水灵的神情还算镇定,于是再道:“安禄山怀疑杨国忠 之所以会握有他篡谋的证据,乃是梅常颢变节所致……”
这么说,爹爹的性命不就危在日歹?“这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她心如死灰般跌坐 。
“不能怪大师兄,他们确实该死。你去看看如今的百姓是过着怎样担心受怕的日子 ,在这班乱臣贼子的夺权战中,造成多少破碎的家庭,令多少人生离死别……一个安禄 山、一个梅常颢,又如何抵得过千千万万条性命?”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爹是千该万死,她不只一次这么说服自已,但他再怎么坏, 也还是她的爹啊!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儿女可以坐视爹亲的生死于不顾?
杨子茜见梅水灵哭得伤心难过,忍不住也跟着泪眼婆娑。“别哭了,为了腹中的胎 儿你要保重,况且最坏的情形还没有发生不是吗?你爹只不过是让安禄山给囚禁起来, 并没有死!”
是啊!爹还没有死,那么她要再去求冷如星,求他念在孩子的份上饶了爹爹的命!
“子茜,带我去长安,我要见如星。”
***
杨子茜拗不过梅水灵的请求,只得带她前往长安。一路上兵荒马乱,所经之地皆尸 骸遍野,这种种可怕的景象,让她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早已超越她们所想像。
她们已经相当避人耳目地乔装过后才进入长安城,但还是在一进城后便让安禄山的 党羽给识破,杨子茜?保护梅水灵的安全,要她留在轿中千万不可出来。
她一人奋力迎战,可惜她虽有功夫底子,但毕竟比不上四位师兄,所以在寡不敌? 的情势下很快地败阵下来,身受重伤。
所幸一场混战之中忽地出现一人出手相救,然杨子茜虽让人给救走,但留于轿中的 梅水灵则落入安禄山的手中……***
梅水灵被带到安禄山所私设的地窖之中,在潮湿阴森的角落里她发现一位白发斑斑 的瘦弱老翁,她愈瞧那身影就愈觉得熟悉,愈瞧就愈是心惊。她举起沉重的脚步朝老翁 移近,整个心紧揪得发疼,直到接近老翁咫尺时,她终于由微弱的光线中证实她心中的 猜测……“爹!”
咿呀一声,地窖的门板与梅水灵的呼唤同时出声,而走进来的肥胖身躯正是安禄山 。
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惊醒梅常颢,梅常颢先是惊惧地看着正逐步走近的安禄山,而 后不敢置信地转向身旁的梅水灵。
“灵儿?”他低呼一声,以瘦弱的身躯挡于她的身前。“你怎么会在这儿?”
“想不到吧!在老夫以为就要栽在冷如星那小子的手上时,却意外地得到这个宝贝 。”答话的是安禄山。
他大笑地走向梅水灵,攫起她的下颔道:“有了你,老夫还用惧怕那个小子吗?哈 哈哈,这就足以证明天下理该由我安禄山得到;除了我,还有谁能掌控这片大好江山? ”
“呸!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梅水灵不屑地吐了安禄山一口口水。
啪的一声!
梅水灵一手抚着红肿的脸颊,一手抚着微隆的肚子,恶狠狠地瞪向他。
“灵儿,要不要紧?”梅常颢赶紧向前探看。
“不要紧的,爹爹。”
蓦地,外头一阵諠哗,在喧嚣声中,有人来报:“不好了,不好了,冷如星杀进府 邸来了。”
“可恶!”安禄山脸色丕变,拖起梅水灵的藕臂快速奔于外。
梅常颢见状惊惶不已,跛着脚拖着不良于行的瘦弱身躯,也紧跟了出去……“冷如 星,你想杀老夫吗?”安禄山自地窖中走出。
“纳命来……”
冷如星淩霄而上,在风驰雷掣间击出疾如雷电的招式,原想一剑送他归西,但剑一 出鞘,他才发现安禄山身旁的梅水灵;安禄山将她往前一推挡住利剑,而在电光石火间 冷如星硬生生地将剑一偏,才闪过眼前的危急。
“水灵!”
冷如星嘴唇轻轻翕动了下,低呼她的名,他几乎不敢相信他的双眼,她突然的出现 让他无措地愣立在那儿,种种复杂又难以解释的情绪刹那间全涌上他的心头,是喜、是 忧、是苦、是涩,可怎么会在这种时刻再见到她?
瞪视着眼前的梅水灵,他怎么都没料到在这最后的关头上,情势居然会急转直下。
梅水灵再次见到冷如星,心猛地抽痛,她茫然地僵立,任凭那斗大的泪珠自她脸颊 滚落下来,她懂得他的心思,在他好不容易等到的复仇时刻,她怎能坏了他的大事?
她唇角挂着一丝凄凉的微笑,神情显得寂寞而悲怆。“如星,别管我,乱臣贼子人 人得而诛之,你尽管下手吧!”她将头高高抬起,以示无惧眼前的危机。
“你怎么会在这儿?子茜呢?”他急问。
他此时的心情相当紊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取舍,仅能沉痛地注视着她那苍白 而布满浓愁的脸庞,而她也昂首与他对望。
仿如一道电流于同一时间贯穿他俩,在两人心底同时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在 双方眼底有着相互信赖的神情,同时也蕴含无限的悲伤。
“对不起,我们一进城就出事,子茜失踪了,我……”
“该死!”冷如星低咒。
“哼!你们两个到底说完了没有?把剑放下,我可以考虑放了她,否则……”
安禄山将刀子架在梅水灵的颈喉,恐吓道:“这一刀下去,可是一尸两命!”
安禄山的恐吓提醒了冷如星,他望向梅水灵微隆的腹部,脸上交错着惊喜与担忧, 他的内心正天人交战着,就在他无法下定夺的一瞬间,一道黑影冲向安禄山,就这么让 安禄山手上的刀划过梅水灵的头项,然后落在梅常颢背上穿刺过前胸。
“爹……”
冷如星一惊,立刻旋空接下梅水灵柔软的身子,她则负伤爬向于垂死边缘的梅常颢 ,大声哭喊着:“爹!”
“灵儿……”梅常颢困难地闭了下眼再睁开。“爹……爹对……对不起你!”
“爹,别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梅水灵哭喊,以双手堵住梅常颢胸前急涌的血水 ,全然忘了自己的颈部亦同样流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