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您要见的月光侠盗就关在里面,奴才在外头守着,不陪您进去了。”
“嗯!多谢大总管。”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呛鼻熏人。
密不通风约莫十尺宽的囚室,挂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兀自忽明忽灭。
她适应阴暗的光线之后,总算看见月光侠盗静坐囚室一隅,脚上铐着脚镣,脸上依然复着“傩”面具,而隐藏在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正瞬也下瞬地盯着她。当两人四目交接,恍如隔世,彼此用眼神传达心中的相思苦。
她心一拧,飞扑进他的怀里嘤嘤啜泣。
他厚厚的大手不断轻抚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珍珠纷纷坠落,将他胸前的衣襟哭漫了一大片。
“求你别哭了,我的宝格格。”他怜爱地托住她的下巴,心疼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那该死的程墨白没伤着你吧?’她拿眼睛飞快地将他上上下下扫过。
“他的私刑阴毒至极,从外表丝毫看下出伤痕,却让人生不如死。他从我身上搜到那只青瓷瓶,一眼瞧见瓶底写着宁亲王府,即严刑逼问……我受不住醋刑,迫不得已才说出与你结识的经过,本以为他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马。”他粗嗄地低语。
“这个令人不齿的卑劣小人,什么下流手段都使得出来!”她气愤难当,不将程墨白骂个痛快难消心头之恨。
他咬唇强忍住胸口不住翻腾的笑意。
“他没饿着你吧?”
“这倒没有。’
“哼!算他还有点儿良心。你怎会大意落进他的手里?”
“那天午夜,我正想跃上宁王府的高墙去探望你,孰料被他们一伙人硬生生拦下。”
“你武功高强竟也摆脱不了他们?”
“唉!寡不敌众。更何况他们采取车轮战消耗我不少体力,最后,还出奇不意撤下罗网才困住我。”
“够卑鄙!胜之不武。”
“格格……你该不会也被抓进来吧?”
“他敢?!”她柳眉横竖。
“我相信他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身陷囹圄,却还如此关心我。”她感动得泫然欲泣。
“我不明白他为何拘禁我,我跟他一无冤二无仇。”
“……”她沉吟不语。心中想:也许一开始程墨白只是想抓住月光侠盗趁机大出风头,没想到一搜身却搜出个写着宁王府的青瓷瓶,让鬼头鬼脑的程墨白起疑,不惜动用私刑从他口中套出内情,回过头再以将他送交官府来威胁她。
“也许……他想抓我进官府领赏吧。”
“不!那区区赏银他绝瞅不上眼。”
“他或许看不上那笔赏银,但是,抓到我却可以为他博得满堂采。毕竟,很多被我劫夺过的人,无不对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你尽管放宽心,我绝不会让他将你交给官府处置。”她连忙出言安慰。
“你这么有把握他会听你的?”
“我……我自有办法。”她警觉地止住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话。如果,他知道她为了救他出去,必须跟程墨白成亲,他一定宁死也要阻止她作如此牺牲。
“你看起来忧心仲忡,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诚如你所言,我乃是大清帝国尊贵的格格,更是当今太皇太后最宠爱的孙女,哼!就算十个程墨白也不敢对我怎样。只是,你可能还得在这里熬上一阵子,你要多多忍耐。”她满口轻松话。然而,在晦暗昏黄的油灯下,她不擅说谎的脸孔浮掠一丝哀愁。
“多谢格格盛情关怀,在下感激不尽。”
“只要你人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她感触良多,不禁红了眼眶。
“当我中毒时,承蒙格格出手相救,否则,恐怕我早已尸骨无存。救命之恩尚无以为报,而今又连累格格为我操心,在下实感惶恐不安哪!”
“你……你会永远记得我么?”她哽咽问着。
“当然。要不是碍于自己系朝廷钦犯,恐误了格格一生,我是多么想带着格格海角天涯、比翼双飞呀!”他说到忘情处,忍不住又将她搂进怀里温存。
他的肺腑之盲,让宝格格一则喜一则忧,感伤的泪水又扑簌簌流下来。
“你不是一直想摘下我脸上的面具么?”他心如刀割地望着泪如雨下的多情佳人,一心只想提早结束这场愈来愈荒腔走板的戏码。
但她只是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神色复杂地痴痴望进他深情的黑瞳。
“我曾经许下一个诺言,我要让我钟爱的姑娘亲手摘下我脸上的面具,而她将成为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不离不弃。”他怂恿她。
“是么?”她闻育,犹挂着两行清泪的脸孔蓦地发亮,喜得举起手捧住“傩”面具,正欲除去……一个踟蹰,又黯然地垂下手。
“你不愿意跟我共度此生?!”他心里干着急,拼命在心中呐喊:快呀!快摘下我的面具呀!就让真相大白,我不想再玩下去、不想再欺瞒你,不想再见到你为情流泪、为情神伤呀!
“不!不是!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我不能呀!”她泪如泉涌声似裂帛,掩面哭着跑开。她想起自己即将嫁给程墨白,她没资格摘下他脸上的面具。
天啊!天知道她有多么想有多么愿意摘下他的面具呀!她在最后关头颓然放弃,这个机会就留给有资格的姑娘吧!今生今世,她跟他是不可能结为夫妻了,她揪着心暗自下这枚苦果。
“格格……”
一脸错愕的他眼巴巴目送她伤心欲绝地跑开,苦恼不已地开始担心,这段“试情记”是不是演得太过火了?!当她明白真相时是否能够敞开胸襟一笑置之?还是气得拂袖而去?还有……最重要的是,她会原谅他么?他丧魂失魄地跌坐地面,没有勇气再继续想下去
唉!咎由自取。
第九章
宁亲王府的宝格格出阁嫁给墨白山庄的庄主程墨白,这场婚礼在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下,热热闹闹地隆重举行。
锣鼓喧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迤逦婉蜒了好几条街,争相目睹盛况的百姓夹道两旁万头钻动,到处挤得水泄不通。
朝中大员亲自携礼上门道贺,富丽堂皇的墨白山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从大清早即贺客盈门络绎不网,热闹非凡。
程墨白大开筵席,从山庄内一直绵延到山庄外……酒过三巡,宾主酒酣耳热之际,划拳行酒令之声,不绝于耳。
筵席上最高兴的除了喜上眉梢的新郎倌程墨白之外,就数陆老九了。他昨天适巧千里迢迢回到京城,正好赶上这场众所瞩目的婚礼,他直嚷嚷自己口福不浅,更兴致勃勃地拉着新郎倌逐桌敬酒。
丰盛的佳肴佐以陈年美酒,宾主尽欢至初更天才告曲终人散。
看似春风得意的程墨白其实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他一想起即将面临的一场风暴,就拼命喝酒想借酒壮胆。
当他被嘻哈笑闹的亲友推人洞房时,喝得烂醉如泥的他登时清醒大半。
“请姑爷喝碗醒酒汤。”贴心的小珠儿双手奉上汤。
程墨白懂礼数的打赏她一个大红包,小珠儿欢天喜地的掩上门退出去。
程墨白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醒醒脑儿,他忐忑不安地拿起搁在几上的秤尺,朝着端坐在龙风绣榻上的宝格格一步一步走过去,直到她跟前才停下脚步。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秤尺挑开盖住她凤冠的红色织锦喜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