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孙策没有多疑,见她容颜秀美,说话之际神态不亢不卑,心中倒也是颇有好感,因此笑着一摆手,说:
“乔兄弟身上有伤,就别再理会这些琐碎礼节了,快坐下。韩管家可拿了伤药来了吗?”说着,转头就要去询问。
大乔急忙一长揖,代小乔回答说:“将军心意,小人与舍弟感激不尽。韩管家适才已给予小人伤药救治,所以此刻舍弟之伤已无大碍了,多谢将军关心。”致谢过后,又致微侧身,对那名陌生男子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地问说:“小人斗胆臆测,还请将军与先生莫怪。敢问等驾,是否便是江夏太守周瑜周先生?”
小乔听到姐姐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不禁兴奋起来,急忙转头也紧盯着那名汉子瞧,看他是承认还是否认。
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却是先转头与孙策对看了一眼,互相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微微一笑,然后才回过头来,对两姐妹一拱手,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两位女孩,说:
“乔孝廉好眼力,当真是名不虚传,在下正是周瑜。”声音低沉有力,听来十分顺耳。
小乔见自己与姐姐的猜测果然不错,此人正是素有将相人才之称的周瑜,真是喜出望外,一时忘了伤口痛楚,笑逐颜开地随着姐姐拱手行札;若非她内心稍有顾忌,担心自己扮男子扮得不好、说多了话会被揭穿女子身分,现在她必定是抢在姐姐前头对周瑜说话了。
然而相对于小乔的兴奋,大乔则大概是因为先前有了会见孙策的经验,所以再度面对如此出色的青年才俊,便显得含蓄许多了。只是镇定自若地微笑着,对周瑜自我介绍说:
“小人乔斐,这位是舍弟乔桓,咱俩均已久仰太守大名,不意今日竟能在此得见,先前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太守见谅。”
“不敢。”周瑜还礼,微笑说:“在下早已从伯符兄的口中,听说了孝廉的才情过人,今日既有此机缘,定要好好向孝廉请教一番才是。”伯符是孙策的字,当时的人以称字为亲,周瑜和孙策二人情同兄弟,自是以字相称。
孙策笑盈盈地在一旁,等到三人互相寒暄过后,当即撇席迎请大乔和周瑜一同人座,笑说:
“今日一早公瑾来访时,我便已向他提过了孝廉你,正在遗憾没能介绍你们两位才子相识呢,没想到峰回路转,虽未刻意安排,大伙儿还是碰巧遇上了。难得有这般机缘,自该好好庆祝一下才是。”说罢,立即命令随侍一旁的韩管家前去备酒。
大乔和小乔往常只有在逢年过节之时,才会应景地饮酒,平日则是滴酒不沾,因此深恐姐妹俩会不胜酒力、露出破绽,故极力推辞;但是孙策兴致甚高,连声呼唤。过不多时,四名外佣便已端来了酒杯、斟上酒来,尚未及饮,酒香已是扑鼻而来,味烈且醇,风味浓郁。
大乔光是闻得那股酒香,便觉得全身发热,似已微醇,但是见孙策如此热忱。心中既是欢喜,又觉得不便拂逆其心意,因此当孙策亲自举杯劝酒时,终究还是端起了青铜杯,呷了一口,当下便觉得胸腹之间透出了热气,全身暖洋洋地甚是舒适。
孙策先以主人的身分邀饮了第一杯酒,随即在寒暄间,周瑜又以陪客身分再劝进了一杯之后,孙策亲眼见到大乔白玉般的面颊上微现一抹淡淡晕红,浅笑盈盈间,更显得容光照人、世间无双,虽然心中确信乔孝廉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但是见到如此容颜,孙策心中也不禁暗想:这乔孝廉若是生为女儿身,该会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呀!
不过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间即过,孙策先定了定神,于闲谈片刻之后,挥手命韩管家等人退下,待得厅中只剩下在座四人之时,便即端容以对,开门见山地问道:
“昨日听得孝廉畅谈荆州情势,已足见孝廉对天下情势必定有深刻研究,此间没有外人,在下想要请教孝廉,目前既己收复了吴、会稽、丹杨及庐江等郡,若要建立如同齐桓、晋文一般的功业,依孝廉之见,究竟该从何处着手,才能既保有此四郡之地,又进而能平定天下?”孙策的问题既坦白又直接,同时亦凝视着大乔,目不稍瞬,竟是令她完全没有闪躲的余地;而面对如此坦率的目光,大乔心中难免微感慌乱,但她可不是滥竿充数的泛泛之辈,在一楞之后,随即宁定了下来。
其实这个问题对居住于江东的大乔而言,可以说是切身相关的事,因此在她心中可是早有思量,既然孙策问起,难得有公开述说自己见解的机会,虽然有些紧张羞怯,大乔却仍是鼓起了勇气,大胆地说:
“将军既然垂询,小人便直言不讳了。若是依目前天下情势看来,汉室若要复兴,只怕是遥遥无期,而北方不论最后是袁绍吞并了曹操,或是曹操消灭了袁绍,都不是能够轻易铲除的对象。反观南方,不但土地肥沃,五谷易生,兼且北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若能取得整个长江以南的地区,便既能抵御北方强敌,同时并可内修政教,巩固政权,然后才能凭藉着兵精粮足的雄厚实力,静观北方变化,再进而图取中原。”
大乔一面说,一面小心地观察孙策。只见他不发一言,微侧过头,脸上露出了仔细倾听的神情,同时更不时地微微颔首,显得十分赞同自己的论调。
大乔见他如此神色,胸中陡然信心倍增,顺了口气,继续侃侃而谈,一抒心中理想:
“依小人之见,荆州地方富饶,地势又有利于防守,而如今的荆州牧刘表虽然仁民爱物,但是生性多疑,行事又犹豫不决,毫无决断能力,在当今如此的时局里,是守不住荆州这块土地的。而将军又擅于用兵,不如就趁此时机,先取得豫章郡,再西进荆州,将整个长江天险据而有之,即取得了地利;有了地利之后,再行德政赢得民心,使治下人民同为将军尽心效命,是谓人和。有了地利与人和之后,再静待天时,然后便可一统天下,成就功业。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孙策听罢,不禁叹道:“孝廉洞察时势,见识深远,这番谈论,实在是深获我心啊。”
大乔对自己的见识虽然颇有几分信心,但是见孙策如此赞赏,心下仍觉得十分欢喜,急忙谦逊几句:“将军谬赞,小人愧不敢当。”
孙策闻言,剑眉一轩,但然笑说:“怎么当不起?实不相瞒,在下经过了一番思量,又听取公瑾及其它诸位将领的意见后,心中其实也有这番打算了。只是豫章太守华饮向来仁厚慈爱,甚得民望,遍郡中上下一心,若想取得此郡,只怕并非容易之事。”顿了顿,又朝大乔一拱手,问说:“对于这种情势,不知孝廉心中是否另有高见?”
大乔微一沉吟,说:“说有什么高见,那倒是不见得,只是依小人所见,华饮此人忠厚亲和有余,魄力却是颇为不足,论起行军打仗,绝非将军对手;只是一味以发动战争为手段来取得城池,既耗粮、又伤民,并非是最高明的方法,小人私心里倒是常想,华欲既然爱护百姓,又早知将军用兵如神,若能先行派人予以分析利害得失,予以劝说,或许能不费一兵一车而屈其兵,如此结果,不是更加理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