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乔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神色,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融化,而且她这番话又说得人情人理,乔公望着女儿,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深以为是。但是女儿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却令他疑窦满腹,愈想愈不对劲。
但见大乔如此迫切地乞求自己首肯,乔公索性说道:
“宁儿,要我答应倒不是难事,只是你得先说个明白,你这念头是打哪儿来的?单凭口耳相传,你又怎能确知孙策是真正的豪杰人物,并非浪得虚名呢?”
其实早在开口之前,大乔便已十分清楚,这个要求虽然心意甚佳,但是太过突兀,精明如父亲,肯定非要问个明白不可,但若是过得几日再找个好机会提出这个要求,又怕那时孙策的大军已经开拔出城,虽然有心,却巳时不我予了啊。
想到白天会面时,孙策是如何地表示激赏自己的见识,又是如何情致殷殷地邀她畅谈天下情势,这分知遇之情,现在想起,大乔心中依然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喜悦;然而投身于孙策麾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此唯一能报答他的方式。就只有在军粮上助他小小的一臂之力了,即使因而被父亲责骂,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这次会面,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尚有周钦、高骥、洪晔等三人在场,他日这三人遇到父亲,于情于理都会问起“乔斐至宛城拜会讨逆将军”这件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与其让父亲到那时再来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倒不如现在就先但白招供一切吧。
经过短暂的沉吟后,大乔心意已决,于是鼓起了勇气,说:
“倘若爹真的愿意成全女儿的心愿,女儿自当将一切禀告与多知情。”随即便但然将自己如何假扮乔斐去拜见孙策之事简略说了。至于曾经和小乔讨论过此事、又得到湘儿的帮助等情,自然略过了不说,只是以自己担心他人从中作梗,因而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计划等语轻描淡写地带过。
小乔是早在姐姐踏进家门后不久,就已经听说了详细的经过,并且得到姐姐的叮嘱,此刻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而乔公则是皱起了眉头,仔细倾听,脸上神色愈听却是愈显凝重。直等到大乔完全叙述完毕之后不禁长叹一声:
“宁儿,你如此胆大妄为,我可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才是了。”
大乔低声说:“女儿明白。爹要如何责罚,女儿绝无怨言。”
乔公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想了一想,又问说:“你确定其它人,包括讨逆将军在内,没有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是的,女儿确定。”
“如此自是最好。”乔公微微颔首之后,仰头望天,皱着眉不发一言,显然心中正在思考些什么;而两姐妹见父亲如此神情,自然也不敢出声打扰。
乔公双自望着天上明月,年少时的旧事,因受到了女儿适才的叙述所引发,却在这片刻里蓦地兜上心头来。
五十多年前,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时,还是个飞扬跋扈,喜好游历四海、仗剑行侠的任性少年,及至而立之年,才受到真正的高人所启发,开始潜心向学,立志以救国救民为念。回想起过去年少轻狂时的所作所为,虽然如今思之,亦甚觉荒唐,但实在也是个难得的回忆。
他想着想着,嘴边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微笑来,回头看着大女儿,只见她低着头,淡淡的月光映照在她颈后白腻的肌肤上,当真是如明珠美工般,隐隐散发出柔和的光泽来。
乔公在心底对自己叹了一口气。他明知大女儿的容貌虽然柔美斯文,骨子里的个性,却竟是和自己十分相似,倘若是他在十八岁。血气方刚之时,得以遇见如孙策这般的传奇豪杰人物,当然也会想尽办法,只求能够一睹真正英雄的丰采,何况是从未踏足其它州境的女儿;如此想来,对于大乔的冲动行为,乔公竟感到能够理解了。
何况乔公也十分明白,大乔胸中才学,绝不逊于须眉,若非身为女子,她大可以堂而皇乏地登门拜访讨逆将军,求遇明主、大展所长,何必如此偷偷摸摸、大费周章呢?
这么一连串地想来,乔公对女儿的行为,竟是愈想愈是同情,颇感为难地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不忍心责罚了。只有长叹一声,说道:
“宁见,你这么做,实在是过于危险了,但是爹能了解你的苦衷,所以这次的事,爹就不再处罚你了,不过以后千万可别再这样了,明白吗?”摇摇头,低声说:“但愿这事可真是做得天衣无缝。”
“谢谢爹,女儿明白。爹请放心,女儿确定没有人看出我的真实身分。”大乔见爹不因此而责罚自己,不免喜出望外,但是她心中还有更挂念的事:“那么关于军粮之事……”
对于捐献军粮,乔公倒是早有定见,点点头说道:“爹相信你亲眼所见,赶明儿个一早,我就差人将一捆米运至官署,捐做军粮。”
大乔惊喜交集,颤声说:“多谢爹……多谢爹的成全……”不禁转头朝妹妹望去,只见小乔也正看着自己,娇美的脸庞上亦是笑容满面,正自为她高兴。
“能为天下百姓尽点心力,正是我辈中人所应为之事,这倒没什么稀奇。”乔公微微一笑之后,顿了顿,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这其中又有些难处了。本来这事该我自己亲自去办,以表敬意,但是这两日我有要事在身,明日一早便得出城去,倘若缓得几日,又怕大军近日内便要离城……”一句话没有说完,即陷入沉思中,显然在考虑此事该如何解决。
正在苦恼间,原先在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小乔,忽然开口说道:“爹,女儿心中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成不成。”
乔公白眉一轩,惊奇地看着小女儿:“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小乔笑着说:“爹既然担心讨逆将军发现这事后,会降罪于咱们,但是在他发现之前,咱们实在也不须要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招认一切。女儿是想,不如让姐姐再扮一次二堂兄,捐出军粮,如此一来,就算日后讨逆将军发现,也应该会念在资助军粮这个小小的功德上,将功折罪才是。”
大乔心知妹妹有心要帮助自己,不禁感激地望着她;而乔公想了一想之后,却说:“你说得固然有理,但是想那讨逆将军东征西伐,虽然年轻,却是何等精明之人,若是让宁儿在地面前多扮一次阿斐,不是就多一分被看穿的危险吗?”
小乔胸有成竹地微笑说:“想那大军出征在即,讨逆将军练兵讲武都来不及了,岂有时间于官署内闲坐呢?姐姐只须趁将军不在时,把军粮送到官署前,留下谒帖,让那府中的管家清清楚楚地瞧见了,是这位乔斐乔先生亲自送来,他禀报将军时一形容,将军也就明白了。”
乔公持须一笑:“小丫头满脑子就净是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嘴上是这么说,仔细思考之后,觉得这个方法也是个可行之道,女儿不必见到讨逆将军,却又有人证物证足以证明是女儿所送去的。
于是他点点头说:
“那么就依璃儿所说吧。宁儿,明天一早,你便要湘儿到市场里雇辆骡车,顺便探听清楚将军在不在府里,然后拣个他不在的时机,送到府上便是。”接着压低了声音,又说:“宁儿、璃儿,你们两人千万切记,这事连家里的人都务必要隐瞒起来,免得人多口杂,反而坏事,若是宁儿须要帮助,就让湘儿扮做个小书僮,陪你一道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