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钦当即朗声说:“将军如此心意,老夫先替天下百姓谢过了,祈盼将军能早日拉平叛乱,凯旋归来。”说罢,伙身以首叩地,表示最高敬意,而其他三人纷纷跟进。
孙策则亦急忙还礼。
行过大礼之后,孙策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不过,就在此时,适才指引大乔人内的那名中年汉子疾趋人室,向众人打恭作揖地致意后,才贴耳到孙策耳旁低语。
孙策听着听着,便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什么棘手的事正待他处理。
厅上四位客人见此情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一旁静待主人交代完毕。
不过中年汉子说了一会,孙策既无点头、也不摇头,似乎正沉吟未决;略一思索后,挥手要中年汉子退下。
在四人之中,周钦年纪最长,经验老到,他鉴貌辨色,便知道讨逆将军恐怕另有要事必须处理,自己若再待在这里说个没完,未免太不识趣,反正他与高骥及洪晔来到这儿,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于是不等孙策开口,主动先对他说:
“今日能得见将军金面,老夫已是心满意足,在此叨扰将军已久,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随即站起身来。
而高骥和洪晔亦随之起身告辞。
大乔来到官署的时候,远较其他人要晚得多,和孙策交谈也不过几句话,心中颇觉意犹未尽;但她也看得出来主人有要事在身,客人于情于礼都不应耽误主人,因此也只得站起身来。
不过想想,自己的心愿也不过是见上孙策一面,和他说上两句话,如今既是如愿已偿,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自己可别太贪得无厌了。如此一想,登时心平气和,也就随着三位长辈向孙策拜别。
“今日能得到诸位的指教,在下亦是感激不尽,改日必当设宴款待各位,还请务必赏脸出席。”孙策说着,同时也站起身来,亲自送众人至门边,—一把手话别。
大乔因为年纪最幼,因此走在最后,待得周钦等三人都已出了门后,她才来到门槛前,抬眼见到那中年汉子已将她的坐骑牵到门外了。
大乔走到孙策身前,抬头看去,只见孙策也正凝视着她。
“多谢将军盛情款待,小人就此告别,敬祝将军万事顺遂如意。”大乔也依着礼节说了几句祝福的话。
这次的拜会虽然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但是孙策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英雄风范,已经令她好生崇敬,不自禁地心中已生离别依依之情;想到将来只怕是再也没有如此机会了,心中更添惆怅。
“乔孝廉几时要离城?目前暂居于何处?”孙策没有应答,反而如此询问。
大乔微微一愣,随口答道:“也许明后日就要离城回荆州去了吧,目前小人暂居于叔父家中,纵使是亲人,亦不敢叨扰太久,增添人家的麻烦。”
“这么急?不能再多耽几日吗?”孙策似乎有些失望,说:“在下还待解决公务之后,希望还能有机会单独向孝廉你好好请教一番呢。”
大乔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听错了,猛地抬起头来,却果真看到了孙策一脸诚挚地看着自己;显然刚才这两句话完全是出自于他的肺腑之言,也足见刚才她的发言令他印象深刻、非常赏识了。
“呃,这——”大乔一时张口结舌,过度的惊喜,使得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才适当。
“怎么?孝廉你是答应了吗?”孙策见她迟迟没有回答,脸露喜色地问道。
望着孙策那湛然有神的殷切眼眸,大乔心头一热,险些便要答应下来了:但是心中毕竟还是有诸多顾忌无法抛开,考虑良久,她终究还是咬着牙说道:
“将军如此盛情厚意,真是令小人受宠若惊。小人其实真的非常愿意跟随在将军左右,略尽薄力,但是由于俗务缠身,这次只怕是不得不负将军期望了。”顿了顿,无比诚挚地又说:“小人只有日日夜夜祈祷将军这次西征能够顺利,早日凯旋归来,希望届时小人能有荣幸为将军洗尘接风、设宴庆功。”
孙策微一沉吟,便笑着点头说:“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不便勉强孝廉了。若孝廉已将俗务安排妥当,在下身于军营中,随时欢迎你来访便是。”
大乔又是惊喜、又是不舍,千言万语无法出口,只得化作深深一揖,说道:
“多谢将军,但愿小人有朝一日能报答将军厚爱。”
“希望那一日能早些来临啊。”
孙策笑着回答,直送出了大门,亲眼目送着大乔翻身上马后,双方这才依依不舍地举手作别。
第三章
深秋时分的夜里,当略带寒意的微风轻拂过乔府后院之际,一轮半圆明月正高挂天边,随着那回荡在院内的悠扬琴音,抖落了一地皎洁月光,似乎正是有意要看清,院中那两张如出水芙蕖般娇嫩的绝世容颜。
大乔一身纯白绸衫,坐在院中石几前抚弄着古琴,在银白色月光映照厂,周身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本就端丽难言的脸庞,益发显得不似尘世中人;而小乔身着鹅黄绸衫,静静地坐在一旁赔听姐姐抚琴,小小的瓜子脸上神情肃穆,柳眉微蹙,似乎从琴声中听出了些什么。
在大乔青葱也似的纤指拨弄下,幽雅动听的旋律更加地婉转缠绵,犹似女子的呢哺细语,又好似轻声叹息;起初音符轻盈跳跃,显得无比甜蜜欢愉,但是过得片刻,那音韵几个盘旋,却逐渐低沉了下去,像是隐含怨忽;忽喜忽忧、又嗅又乐,深。情款款、难舍难忘,难以理情心中所思。左思右想良久,没奈何,终究只能一声轻叹,在心底低呼几声心上人的名字,音符几下轻颤后,琴声就此悄然终止。
一曲既罢,大乔不发一言,手抚琴身,却只是楞楞地望着前方出神。
小乔见此情状,想要开口,却又有些犹豫,不禁沉吟。
两人各有所思,一时之间,院中唯一的声音,只剩下卿卿虫鸣声。
就在小乔将言而未言之际,突然自两人身后,传来了几下掌声,接着,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大声说道:
“好!弹得真是好极了!”
掌声及赞美,将大乔和小乔的思绪同时拉回到现实里来,两人回头一瞧,只见父亲缓缓步人院里。
“爹。”二女同时起身相迎。大乔柔声问道:“时候不早了,爹怎么还没有就寝?”
“听得如此天籁琴音,如何能睡?”乔公笑呵呵地,迳自走到石几旁坐下,一面示意女儿们就座。“宁儿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这么晚了,还待在这里弹琴呢?”
大乔微笑回答:“今晚的夜色这么美,于夜光下抚琴,也是一件美事啊。”
“是吗?”乔公捻须微笑,慈爱地瞧着大女儿娇美的面庞。
适才他在书房内,正于灯下展卷就读时,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美妙琴声,将一曲“有所思”奏得情致缠绵,深得曲意。他本身也是善于抚琴、精研琴艺之人,听得如此音韵,心中不由得暗暗叫好,索性放下手中竹简,出房察看。
他原以为如此琴音,应是出自于对音乐极有天赋的小女儿之手,不料漫步到后院一瞧,这才发现弹琴之人,竟然是向来只喜骑马射箭的大女儿。在鼓掌叫好之余,心下也不自禁地感到诧异。
乔公与女儿们感情甚亲,因此心里明白,女儿虽然同是一母所生,性格却迥然相异,小乔自幼热情外显,要笑便笑、想哭就哭,从不怕别人笑话于她,因此当抚琴之际,诸般感情表达十分细微之处,亦能在她的巧手弹奏下—一呈现,琴韵自然扣人心弦、无比动人;而大乔的性格较之妹妹则显得要内敛许多,所奏琴音向来平和恬静,难见内心所思,如今她却将这一曲描写思慕情人的曲调,奏得这般令人感动,莫非……她心中已有意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