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医生快回来了,他回香港过农历新年后,才再去澳洲探他的妹妹,所以在这段日子里,沈医生负责日诊,老沈医生负责夜诊。”
“是怎样的一个课程?在哪里上堂?”我迫切地追问。
“我进沈医生的诊症室里拿那份章程给你看看,你爸是中医,你对这种课程也很有兴趣吧!”
何姑娘真的进了沈医生的诊症室,拿了一份章程出来。
啊!是华夏中医学院办的课程,但已过了截止报名日期。
“何姑娘,请借给我一会,我马上还你。”
说完,我奔回对面马路,走进店里扯着爹问:
“爹,这间中医学院的人你认不认识。”
爹看一看,皱着眉说:“这种课程是很基本的,你不必花钱去读。”
“我要读!”我偏执地。
“里面有几个医师是爹的棋友,”爹徐徐道,“如果你真的想去,我就叫他们让你去旁听,不用付学费浪费金钱。”
我第一次发觉爹原来这么有用,这般有江湖地位。
“那你快点找他们去!课程后天就开学了!”
在我的催促之下,爹去了找他的中医朋友下棋。近黄昏,爹回来了,我追问他情况。
“哼,还要我佯装输了两局给他们,又让他们双车双马,他们才肯不收学费哩!”爹有点忿忿不平。
“真的吗?那我是真的可以去上课了!”我欢天喜地。
“那么高兴于吗?那些‘棋屎’有什么好东西教你!还不如留在店里议爹指点你不更好吗……”
爹还在那里唠唠叨叨,我却拿了章程奔回对面的沈医生医务所,把章程交回维何姑娘。
真想告诉她们:“我快要和沈医生成为同学了!”
我开始看到一点端倪,一点曙光,我开始明白,我该以哪一种身分、形象去接近他。
我不可以是一个不上进的、整天凯在小药材铺里看店的女孩;
我不可以只是一个诊所登记护士的替工;
也不可以是拿着个菠萝油大叫大嚷,红着脸慌惶失措让他检查身体的女病人;
不可以是只在夜间出现,为他抹呕吐物、围颈巾,然后不知所踪的Cinderella。
我要成为他的同学。
一个有上进心、有学养、有中国式书卷味的女孩。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听到我的名字时,不是念过这几句(诗经)的吗?
我会考的中国文学是拿AGracte的,如果他喜欢这种文艺的调调,我擅长哩!
在中医上的学养,我也能瞒混过去,我不会知得比他少吧?
嗯!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我的准备功夫多看哩!
我跑上蠢女人,拉着淑明问:“有没有带点中国民族风味的衣裳?”
她答:“你可以上深圳买。”
加兰也搭了句:“也可以去中环的上海滩找。”
“有介乎两者之间的吗?”我问。
加兰想了想道:“有些朋友带来泰国的货色,没拿出来卖,原本打算退回给他的。”
她走进小货仓拿出一个纸箱,拿了几件衣服,一件件挂起来让我制力。
“这件深啡色的,和这件宝蓝带点渐变色的较好,这件像扎染的也不错!”加兰逐一为我介绍。
我相信她的品味,我相信她的品味也就是沈医生的品味。
“但这些衣裳资料不够厚,冬天穿会冷。”加兰说。
“有什么要紧,穿件superwar内衣在里面就行了。”淑明说。
我一口气买了三件,都是加兰的推介。
“怎么?你最近认识了一个爱国青年,还是救国烈士?”淑明调侃。
“还是李云迪?但李云迪也穿西服的啦:”加兰也加入。
我摇摇头,甜笑着说:“秘密!”
“是了,这些衣服配你那次买的颈巾刚好。”加兰提醒。
我不能告诉她,那条颈巾已经围在沈医生的颈上了。
“祝我好运吧!”我只是这样说。
中医课程的上课地点,就在附近的循道卫理中心。我故意晚一点才进课堂,为的是让沈医生先进去,我就可以挑就近的位置坐。
在课堂门外徘徊了一会,已看见早到了五分钟的沈医生进了课室。待了一会,我才若无其事的进去,就坐到他旁边。
他看见我,先是一愣,良久,才冒出一句:“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记得我的名字。
我来不及答话,中医师已开始讲课,第一课是中医源由,讲的是中医典籍简介。
当他讲到(黄帝内经)的时候,沈医生问:“你来过我的诊所看病,你不再常患感冒了吧?”
我礼貌地笑。
当中医师请到<景岳全书>时,沈医生问:“我记起来了,你来过我的诊所做三天替工,我们还去过合和酒楼吃饭。”
我点头。
当中医师请到(张氏声通)的时候,沈医生又记起来了:“我还送过你回家,你住在铜锣湾!”
我再点头。可惜沈医生记不起他还因为醉酒,在我肩膊上靠过十几分钟。
当中医师讲到<本草纲目>的时候,沈医生忽而嚷:“我们应该还在什么地方遇上过,只是我不大想得起来。”
被滋扰了许多次的中医师,终于捺不住,站到他面前,问:“请问这位同学,我刚讲到哪一本典籍?”
沈医生答不上来,漂亮的脸上泛起浅红。
我忙举手答道:“你讲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
答完,中医师也没再刁难,走了开去。
沈医生朝我屐开了感激的微笑。
这一课,我没对中医的典籍加深了认识,却终于引起了沈医生对我的关注和兴趣。
第十章
第二课,我拿了家中《张氏医通》的几本线装书来借给他,我要将我们之伺的联紧延续下去。
“我是读番书的,这些文言字句我可不明白啊!”
我当然是有备课的,这天下课后,我们在附近的面店吃点什么,并且,我略略为他解释了医书的内容。
我天天努力备课,为的就是下课后在面店、茶餐厅里,那和他单独相采的二、三十分钟。
第五堂课下课的时候,我问他:“今天去面店还是茶餐厅?”
‘他说,“今晚不去面店也不去茶餐厅,今晚是十二月三十一日除夕夜呀,”
我听了一阵惘然,怎么忘了今晚是除夕夜?这个晚上,我不会拥有和他一起的二十多分钟了吗?
“我们不去茶餐厅、面店了,我们去洛克道的酒吧喝点什么好吗?但你要先忘掉你的什么(内经)、<医通)啊!”
我随他到洛克道的酒吧,坐下来之后,他说:“我有两位朋友就在附近开铺,叫他们一起来庆祝好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加兰和淑明,他高兴地拨了电话,却失落地放下,说:“她们店子里的电话没人听,大概是提早关门了。”
为了安慰他,我和他喝了一杯。
隔了一会,他再度提起兴致:“我可以打她的手提电话呀!”
他拿起手提电话,投了几个数字,听了听话筒,然后更失落地放下电话。
“她把电话关上了。”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这间酒吧的气氛太热闹了,跟他的失落心情很不相衬,于是我提议他挨到另一间小酒吧去。
转了几次酒吧,他也再拨了几次电话,失望的阴霾在他脸上一次一次加深。
最后一次,他在拨了电话之后,雀跃地叫了声:“加兰”,之后,谈了几句,他颓然放下电话,说:“她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