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丰随意挑选了两张田园油画﹐算是交代了此行目的﹐只不过心中有一股排遣不了的酸意。
他决意将那幅书买下来送给蓉仙当作一份惊喜﹐也顺便救济一下两袖清风的穷画家吧﹗剑丰阴沉地想。
“什么﹖那幅画被买走了﹖”石青云惊愕不已。
“嗯。”画廊主人张志嘉无奈地说﹕“事情太突然了。”
买的人拿着一垒垒崭新的现金摆在他面前﹐令他不知该如何推辞。
“我很抱歉﹐青云﹐对方坚持要那一幅画。”张志嘉歉然的说。
“是什么样的人﹖”石青云深吸一口气﹐他不希望蓉仙的画被财大气粗的铜臭商人买去。
“是一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像大公司的高级主管﹐口气谦和有礼﹐但是不容人拒绝。”
他答。
“是吗﹖”石青云悒然吐气﹐希望对方能珍惜蓉仙的画像。“我本来打算展览完送给她的。”石青云语气中充满了沮丧。
“范小姐身旁那位男士是﹖”张志嘉不解的问。
“她的追求者。”石青云面无表情的答道。
两人陷入一片沉默中。
半晌﹐张志嘉才开口﹕“我以为她跟你……”
“没缘分吧。”石青云忧郁而笑﹐“如果有缘分﹐也不会拖了这么多年。我不是她的真命天子。”
张志嘉拍他肩膀﹐“这笔钱要怎么处理﹖”
石青云强振欢颜﹐“首先﹐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庆祝。”
剑丰的惊喜礼物令蓉仙低呼出声。
“你买下了﹖”她思绪纷乱地多此一问。
“如妳所见。”剑丰含笑摊开双手﹐“我既不会作画又不擅写情诗﹐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万分之一的心意。”
“你不该这样破费的。”蓉仙不安。
他在蓉仙身畔坐下﹐坦白承认道﹕“其实﹐我的动机不纯。”
“动机不纯﹖”蓉仙疑惑。
“嗯﹐我在嫉妒。蓉仙﹐妳能了解吗﹖”剑丰的呼吸吹拂蓉仙的颈项。
“你……大可不必如此。”蓉仙结结巴巴﹐“我和石学长是普通朋友。”
“证明给我看。”剑丰要求。他在蓉仙唇上烙下一吻﹐“我善妒而且脾气坏﹐无法忍受他以妳为模特儿﹐盯着妳看上好几个小时的模样。答应我﹐以后不准当他的模特儿﹖”
“可是﹐我们真的是普通朋友﹐就像兄妹一样﹐你不能怀疑我。”蓉仙辩白。
“我不是怀疑妳。”剑丰吻上蓉仙的耳垂﹐柔声说出事实﹐“他爱着妳﹗”
蓉仙心神一震﹐不敢也不愿相信。
笑意浮上剑丰眼底。斩草就得除根﹐与其留着这种情愫在蓉仙心底﹐倒不如摊开在阳光下﹐
一鼓作气剪除它﹗
第五章
再一次约会在“依伊”﹐蓉仙和石青云间有些许惆怅。
几句应酬寒暄后﹐两人便陷入无话可说的窘境。
该说些什么呢﹖是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以“兄妹之情”为藉口﹐作了几年暗恋的美梦﹐又怎能在她新恋情萌芽的时候﹐莽撞破坏一切﹖石青云难过的想。
该说些什么呢﹖是我自己胡里胡涂﹐辜负了他含蓄关怀的温柔﹐羁绊得他不得自由﹑孤独萧索﹐为什么我那么迟钝﹑麻木不仁﹖蓉仙沉入过往的回忆中。
石青云打破沉寂﹐强颜欢笑﹐“真个是『聚也依依﹐散也依依』。”
蓉仙低垂眼睑﹐心中满是酸楚。往昔石青云对她种种的呵护体贴﹐一一浮现在脑海。
这个文质彬彬﹑才华洋溢的儒雅男子以画笔代替言语﹐用耐心等候回应﹐涓滴累积的情愫竟被她轻易拋闪。
“什么时候要走﹖”蓉仙轻声问。
“明天。”石青云简短回答。
蓉仙双眼迷蒙﹐这就是人生无常吧﹖
“我送你﹐好吗﹖”她低声问。
“不……不用。”石青云阻止她﹐轻轻说道﹕“惜别伤离方寸乱。”
她张开双唇欲言又止﹐终于强迫自己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事实上﹐我有两盆仙人掌想转送给人﹐又不知道妳想不想要﹖”石青云随即一脸赧然﹐“但是﹐我都带来了。”
两盆仙人掌一大一小﹐其中有一株正在开花﹐蓉仙不禁微笑﹐“好有趣。”
石青云见她欣然收下两盆仙人掌时﹐不禁自嘲﹐“妳看﹐难怪有人在背后说我是『楞石头』﹐看来一点也不错。送给心仪的女孩子的礼物竟然不是浪漫花束﹐而是带刺的仙人掌﹐活该被三振出局。”
心仪的女孩子﹖蓉仙一怔﹐这是石青云对她表示过最“露骨”的言词。她眼眶为之一红。
“其实……”石青云猛然打住。
其实他原本要送蓉仙的并不是这两盆仙人掌﹐而是他以蓉仙为模特儿所画的油画。在展览时﹐为了让喜爱的观众死心﹐他标出了新人画家罕见的售价﹐结果还是被人买走了。但话又说回 来﹐如果不是这笔钱帮忙﹐他也无法达成游学法国的心愿。
“这两盆仙人掌很好养的﹐只要阳光充足﹐一﹑两个星期浇一次水就行了。”他细心的说道。
“谢谢。”她伸出食指﹐轻轻抚过仙人掌花盆外围的金字塔型尖顶﹐彩色玻璃晶莹剔透﹐有刺的仙人掌当然不比玟瑰娇艳放肆﹐却比玫瑰来得长青久远。
“总经理﹐董事长夫人电话找你。”秘书对他报以微笑﹐“越洋电话。”
“接过来。”剑丰头也不抬地看着几份建材估价单。
“要我接机﹖”他扬眉间母亲﹐“又要我﹖我派人去行不行﹖”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剑丰招架不住﹐“是﹐知道。”
“后天几点﹖班次……”剑丰以肩膀夹住话筒﹐拿起笔抄在行事历上。
“好不好玩﹖”他漫不经心问。
“什么﹖输了六千美金﹖妈﹐您什么时候学会赌博的﹖”剑丰颇不可思议。
“玩吃角子老虎﹖”剑丰啼笑皆非﹐“吃角子老虎『吃』了您六千美金﹖不只一台﹖妈﹐感谢您平衡中美贸易逆差﹐政府真该发奖牌给您。”
“好﹗妈﹐下次您这种事就交代秘书﹐他自然会提醒我。”他说。
“算我错行不行﹖”母亲在电话那头炮轰﹐剑丰连忙投降﹐“是﹗是﹗我不肖﹗”
“蓉仙﹖还好﹐很顺利。”剑丰志得意满。
“珍珠别针﹖”他不禁失笑﹐“在拉斯维加斯买那玩意﹖八成是从日木或南洋一带输出﹐您这不是舍近求远了吗﹖”
“好﹗多谢您费心。”剑丰望了一眼手表﹐“妈﹐长途电话不是用来聊天的。”
“晚安﹐好好睡。”剑丰挂断电话重新投入工作中。
下班时﹐剑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积极热情的个性使他在极短时间内就攻陷了蓉仙的心防﹐造成舆论﹐许多认识的人都知道何家的独子正在追求范议员的女儿。
情场如战场。他泛起一抹微笑﹔温吞胆怯的人永远是输家。
开着较不起眼的欧宝“公务车”﹐剑丰在往蓉仙家途中买了一束鲜花﹐准备给蓉仙一个惊喜。
才到巷口﹐剑丰就因为眼角余光所看见的景象而减缓车速﹐车窗上的隔热纸提供了良好的隐密﹐剑丰冷眼由后视镜观察巷道内的两人。
即使是谈理想﹑艺术﹐论抱负﹑文化﹐再怎么尊贵﹑崇高的事物也无法换回她的心。石青云想。他望着蓉仙哀伤的眼神﹐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使他脱口而出﹐“给我一个惜别的吻﹐好吗﹖”
蓉仙穿着米黄色洋装﹐裙摆被调皮的微风轻轻摆弄﹐飘逸出尘的蓉仙毫不犹豫地点头。
石青云小心翼翼地捧住蓉仙细致如白玉般的脸颊﹐轻轻覆上一吻﹐这是两人之间的最初﹐或许也是最后。蜻蜒点水似的试探变得更加深入缠绵﹐闭起双眼的蓉仙并没有推拒﹐石青云的吻一如他温柔细心的个性﹐令她安心﹑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