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彤丽心底疑惑着,是什么吸引了王夫的注意力?坐在罗伦下首低一阶的后座,给予她更多观察夫君的机会。即使结缡近两年,她还是捉摸不清夫婿的心……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翡彤丽再一次看到伊登伯爵引以为傲的公子——年轻貌美的小姐们围绕着蕾庭,就像蝴蝶绕着花朵;这么一大群人里……不知为何,她就是肯定,陛下看的不是那些千娇百媚的少女,而是英姿焕发、气宇轩昂的蕾庭!真奇怪……突然来袭的一阵倦怠困意模糊了她的思考,翡彤丽优雅地展开了檀扇,遮住了呵欠;展开扇子的轻微声响唤回了亚德兰王的注意力。
“皇后累了吗?”他低声询问妻子。
翡彤丽困窘一笑,“有一点。”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总是渴睡晚起。
夫君一如往昔般体贴,征询她是否想退席休憩。
翡彤丽迟疑,“这……于礼不合。”
她指的是一国之尊的罗伦尚未退席的话,不管任何人包括长辈在内,都不能逾越分寸,比国王早退。因此若遇上了喜欢通宵狂欢、彻夜不眠的昏庸君王,宴会就成了惨烈的酷刑。“不过是虚礼罢了……”罗伦沉吟,明白知书达理的妻子断然不肯先行离去,他只要改口道:“刚好我也想休憩了,你不如与我同行吧!”他搀扶起妻子,颔首示意,随从的女官、侍卫跟随这对贵人离去,所到之处,人群纷纷行礼致意。
回到皇后寝宫,由女官服侍卸下首饰、礼服,翡彤丽的睡意反而消失了大半,接过香气氤氲的花蕾饮品轻啜,她心血来潮地询问:“伊登伯爵家的蕾庭真受欢迎,那么多千金小姐主动邀舞……不知道他的意中人只哪一位?有没有和哪家小姐订亲呢?”
“啊?”年长的女官莫名所以,“皇后不知道吗?对啦!这也难怪,皇后哪晓得这种琐事。”
翡彤丽诧异,“什么事?”
“皇后看走眼了,蕾庭实在是一位‘女公子’!”
女……公子?翡彤丽失声惊呼:“怎么会?”
女官们振奋精神,加油添醋地说出经过渲染的离奇往事,伊登伯爵如何溺爱这位么女,蔻庭又如何在十六岁英勇救美、远游国外……“再加上当时的莱恩殿下鼎力相助,皇室会议已允准了伯爵的请求,等伊登伯爵百年之后,她就是本国的第一位女伯爵,即使将来婚配,丈夫也无法剥夺她的头衔,这位女公子将是一族之长呢!”真是旷古未闻的奇事……以雷神之子为名?“翡彤丽喃喃低语,”雷神……不正是本国的守护神吗?”
“是呀!伯爵也太夸口了!”一位鸡皮鹤发的女官附和道:“不知有多少人正睁大眼睛等着看将来的变化呢!”
心底有一丝奇异的不安,翡彤丽又说不出原因,黯然沉思半响才道:“下去吧!我要安歇了。”
“是。”侍女们鱼贯而出,只留下两位掌灯侍女。
在遥遥相隔人皇宫里,陛下安歇了吗?翡彤丽揣想着。相较于其他贵族夫妇,她明白自己是幸福的女人;王夫温柔体贴仁慈宽厚,也没有贪杯好色等不良嗜好――就连她的皇兄也曾偷偷养过几位情妇,只是贤惠的皇嫂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照理来说,她应该知足才对。可是,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躺在华丽大床上,触手所及是柔软精致的绫罗绸缎,虽有倦意却辗转难眠。同床共寝,是平民夫妇才有的生活,每一对贵族夫妇都是分房而睡的,不论感情好坏;更遑论一举一动皆有大批随从伺候的帝后,两者寝宫遥遥相隔。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为了顾及帝王发展情史的“便利”,才制定这种不合情理的礼制?连见个面都得互递锦笺、约定时间,帝后之间哪有缣鲽情深的佳偶?
是啊!翡彤丽长长吐息,突然发现自己为何还不知足了――原来她早已将初恋的心情交与温文尔雅的夫君,不知不觉地投入更多深情……
希望他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希望他的笑意只为自己绽放,希望他的步伐只为自己停驻,希望他的肩只有自己可以倚靠……希望他是自己此生唯一可以仰望的天!
只是不知这是否只是她的奢想空望?月明如素,多愁善感的秋夜呵!怕的就是由盈转亏、乐极生悲的定理啊!
初雪,在亚德兰王的生辰前一日报到,浓浓的喜气蔓延整个宫廷,众人私下传递着喜上加喜的讯息――翡彤丽皇后有孕,恩爱甚笃的帝后终于有子嗣了!可喜可贺!
以“为陛下庆生”做生日,笙歌夜宴、胱筹交错的宴会在国都各处展开。年轻好玩的贵族子弟更是闹翻了天,政通人和、连年丰收更给了庶民百姓狂欢庆祝的余裕。
因为害喜症兆而不适的皇后,勉强出席了两次宴会,实在支撑不住了,才在王夫的坚持下告罪离席;即将为人父的国王千叮万瞩要她保重身子,为了体恤她的状况,接连三天的庆生宴,亚德兰王都是形单影只地出现。
皇后不行,陛下又青春年少,欢愉忘形的群臣纷纷鼓噪,包括皇叔莱恩在内,麦斯、若康、伊尔……这群曾伴读王侧的年轻人谈笑戏谑,一个个轮番敬酒,酒量平平的罗伦很快就有几分醉意。
“蕾,你不是想当王子伴读吗?这下子有机会了!”麦斯起哄。“你也去敬陛下一杯吧!”
脸色微红的罗伦循声望向阶下不远处的两人。
伊人穿着黑色衬衫、绣工精致的橄榄绿礼服,领中上系着绿宝石领夹,剪裁合身的长裤、皮靴烘托出修长匀称的双腿。
蕾庭含笑回答麦斯的问题,“不了!你看他怪可怜的……”眼神与罗伦四目相接,她淘气地举杯致意,令微醺的他心为之乱。
“他?”麦斯抓住话柄,“他是谁?谁是他?你好大胆哪!”
喧哗笑语中难保别人听不到,蕾庭压低了声音,“怕什么!我没官没职又不领薪俸,他能把我怎样?难不成打我一顿?这样双重大喜的日子,谅他为难不了我的!“端坐上位的亚德兰王只看见蕾庭对麦斯眨眼而笑,两人一起往旁边走开。他说不清自己心中是惆怅,抑或是失望。看情况,这场宴会将通宵达旦……自知酒量有限的罗伦动用了一国之君的特权――举杯感谢群臣赴会后,从容离去。回到寝宫,早有人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汤鄯及醒酒药茶。”杰明?今晚不是你当值吧?”微有醉意的他清楚记得。
这种大日子,一些侍从总会偷懒懈怠,心思缜密的杰明根本放心不下;如果不是他指挥安排,恐怕今晚酒醉的陛下得自己开口才有茶喝!他回避王上的问题,婉转劝道:“虽然高兴,陛下也该保重才是。这些王公大臣太不体恤陛下了。”
“偶尔一次,无伤大雅……”亚德兰王道。
服侍的人虽多,能契合心意的就只有杰明,总是不吩咐就预备好,日常生活琐事省却他不少心力。
进膳、更衣,喝下半杯提神的药茶,罗伦的酒意消退大半,他点头示意,“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从十二岁进宫当罗伦的小厮,至今已快六年,年纪轻轻的杰明已经升职为副仆役长;少年老成的他并不是那种只做表面功夫的马屁精,“不,我已经休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