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碧倩沉下脸来,“彩君,他是蓓雅的父亲!”
什么?彩君震惊地停止哭泣,张大嘴巴,双唇嚅动,“你……你说什么?”
蓓雅接口回答,“彩君姊,杰克是我的亲生父亲。”
彩君像挨了一记闷棍,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良久,头脑才恢复运作,她嫌恶地瞪着欧碧倩,“你欺骗我父亲!让他以为蓓雅是他的骨肉!骗子!”
欧碧倩摇头感慨,“彩君,你实在一点也不像你父亲。”
彩君将这句话视为侮辱,“你是什么意思!我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不像蓓雅是个冒牌货!”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你的个性太急躁,这也是你父亲瞒着你的原因——他早就知道了,因为我认识凤笙时,蓓雅已两岁半了,彩君,我再怎么精明也骗不了你父亲吧?”欧碧倩心半气和地问。
“不可能。”彩君昏沉沉地说:“我爸认领了蓓雅,而且……而且他对蓓雅一向很偏心!他疼爱蓓雅胜过我!”她满腹委屈地忆起蓝凤笙搂着蓓雅时一脸欣慰的表情。
“彩君姊,你错了!爹地最疼爱的还是你。”蓓雅开口为蓝凤笙辩白,“你知道吗?他每天都把你的名字挂在嘴上叨念好几遍,只要你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好担心,像曹子隆的事,他简直恨之入骨,你们离婚后,也是爹地出面解决善后的。”
“我不信!”彩君脱口而出,”他只疼你不疼我!”
欧碧倩皱眉开口,“你能怪他吗?蓓雅那时才五岁,正会认人撒娇,凤笙当然多抱抱她、亲亲她,而你,十几岁时的脾气说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三天两头闹别扭,跟哥哥顶嘴,又常和你爸爸使性子,他心里再怎么疼你也表现不出来呀!”
彩君哑口无言,这一点她无法否认,正值青春期的她的确不是个贴心的女儿。
她绞尽脑汁,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瞒着我?”
欧碧倩娓娓道来。“我和阿郎——他以前并不叫杰克——认识是在二十岁那年,他才十六岁,可是已经在西门町混得有声有色,烫头发、穿名牌服饰,有起来像二十出头的人。那一年,我才高中毕业没几个月,在西门町一家西餐厅当会计,算起来还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天知道!我居然被一个国中没毕业,小我三、四岁的混混给耍得团团转,为了他,我和家里的人闹翻,跟他同居,生了蓓雅。”想起年轻时的失足,欧碧倩不禁懊恼,“那个混帐,居然瞒了我将近三年,直到台南老家告诉他兵役通知单送来了,他才告诉我说他要去当兵了,不能再照顾我们母女两人,教我趁早找个好户头嫁人算了。给了我一笔钱,拍拍屁股就走人。”
彩君睁大了双眼,“他真的这么做?”
“对!”欧碧倩冷然陈述。“他给我上了宝贵惨痛的一课,我有家归不得,成了同事、朋友们的笑柄。居然连他的年龄都没问清楚,就满心情愿跟着他——我能怪谁?二十岁的人被十六岁的小毛头耍了,他的父母亲还可以上法院告我妨害家庭哩!”
“妈咪。”蓓雅唤她,言词中有丝恳求。
“而你,居然还跟他相认——你爹地算是白疼你了。”欧碧倩指责女儿。
“你……你恨他吗?”彩君问。
“如果是你,你不恨吗?”欧碧倩反问继女,彩君低下头,不敢想象。
“那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是,现什回想起来,阿郎那时只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小孩子,相貌英俊、口齿流利,可是要他负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也未免太过沉重了——大概是我年纪大了吧!以前的爱恨情仇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彩君忍不住嫉妒地发问,“我不相信,你会爱我父亲而不是杰克!”话一说完,连她自己也深觉孟浪,羞红了双颊。
欧碧倩扬眉,“我跟阿郎的孽缘只有三年,除了头一年甜蜜恩爱以外,就一直为着生活琐事、柴米油盐在争吵。彩君,英俊的男人不能当饭吃——不!他还不算是个男人,充其量只是个小男孩。而你父亲才有资格称做是一个男人,我跟了他将近二十年,他从未对我大声喝斥半句,在物质、精神方面更是对我百般呵护,比起阿郎带给我的痛苦真是天差地远,有如云泥之别。你说说看,我怎么会不爱你父亲?”
彩君真的是被震惊冲昏了头,不然打死她也不会说出这种口无遮拦的话。 “可是,我爸那么老了,我不相信他能让你满足——我是说,你应该是……是为了钱才嫁给我爸的!”
“彩君,”欧碧情努力保持平静,精明干练如她听到这种露骨的暗示,脸颊也不免泛起微红。“我认识你父亲时,他才四十二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关于你父亲的身体状况、健康细节,我想,我不需要向你报告解释,那不关你的事!”
“对……对不起!”彩君低着头,满脸通红。
“至于钱,你父亲对我一向很慷慨,没有让我感到匮乏。我现在名下的资产就够我享受一辈子,这是事实﹔即使蓓雅不是他的亲骨肉也受到泽庇,但是,那对蓝氏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你和胜介才是当家主人——这一点,胜介看得比你透澈,我们母女对你绝不构成威胁。”欧碧倩平铺直述。
坐在沙发上的彩君不安地挪动身躯,无言以对。
欧碧倩为自己倒了杯矿泉水,润了润干哑的嗓子。“这十七年来,我和你说的话还没有今天来得多,也该是我们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她的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一如贵妇人,彩君定定审视着继母,很难把她跟十几年前心目中所想的恶毒后母形象连在一起。
看到蓓雅一脸关切,明亮的双眸眼波流转,她不禁勾起怒恨。“从小时候,蓓雅总是跟我作对、恶作剧,欺负我的朋友,甚至一些亲戚,可是,你跟父亲从没责备过她!”
“蓓雅,你自己解释吧!”欧碧倩说。
“彩君姊,那些人根本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蓝家的亲戚。”蓓雅平静地说。
彩君会意不过来,“你说什么?”
“他们罪有应得。我是做了许多无法无天的坏事,可是,那些‘受害者’敢吭声翻脸吗?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他们若没有在背后做些偷鸡摸狗、说人长短的丑事,我不会无缘无故找碴。”蓓雅微微一笑,“爹地、佣人们都默许我的淘气不是没原因的。”
彩君瞪眼,“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欧碧倩接口,“不要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反而是一种幸福。”
“等等!”她灵光一闪,质疑道:“我和曹子隆离婚时,蓓雅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是奉爹地之命,用激将法去气你的。”蓓雅坦白说:“爹地对你的事一向很挂心,知道你的处境后,他很舍不得,可是,依你的脾气,如果用好话劝你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你更钻牛角尖,所以啰!派我出马若你生气是最好的办法。”
彩君怔然落泪,不知要说些什么。
蓓雅露齿一笑,安慰她道:“那很好呀!我只说了几句话而已,爹地就送了我一辆喜美三门跑车呢!我没吃亏啊!”
“我……我……”彩君掩面哭泣,她现在才明白是自己的脾气害了自己。
欧碧倩任她尽情发泄情绪,拧了条冰毛巾给继女,才坐回蓓雅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