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含烟蹙眉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别忘了令堂是怎么死的!”
“我没忘!”满儿傲然扬起下巴。“但是我更忘不了我的满人丈夫是如何从汉人手里救出我的,我相信你也没忘,他浑身浴血只为了我,在鬼门关徘徊了多少回也是为了我,我要杀他,他却告诉我,如果我真要他死,他会为我死!”
玉含烟抽了口气。“他真这么说?”瞳眸里倏起的震撼情动不知是为了谁?
是满儿?
或是她自己?
“骗你有糖吃啊?”满儿咕哝道。“害我现在都不敢随便乱讲那个字,不小心说溜了嘴还得马上收回来,就怕他一时会错意真的跑去死了,那我只好跟他死成一堆啰!”
“世上真有这种男人?真有这种男人?”玉含烟更激动地握紧了双拳。
“有啊,真的有啊!所以你不要这样糟蹋自己,否则有一天当你碰上那个人时,你会后悔莫及的。”
她已经碰上了,但那个男人却早已属于别的女人了!
心头汹涌翻腾的激情顷刻间冷却成冰块,玉含烟苦笑著喃喃道:“太迟了!太迟了!”她碰见他碰见得太迟了!
“那……那也不一定啦!以后的事真的很难讲啦!”满儿却完全不明不了她的心意,“总之,你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其他任何问题都可以慢慢考虑,慢慢解决。”她拍拍玉含烟的手。“哪!你好好休息,我去叫玉桂帮你炖点补品。”
玉含烟螓首低垂无语,满儿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才起身离开。
门外,允禄冷然依旧,王瑞雪却满眼惊讶地上下打量他不已。
呃……她好像讲太大声了!
满儿尴尬地过去握住允禄的手。“老爷,走吧!”他会生气吗?
他没有生气,只是在走出一段路后,突然说:“叫她们离开!”
“欸?为什么?”真的生气了?
“因为我这么说。”
“可是玉姑娘的身子还不适宜行动啊!”满儿大声抗议。
允禄冷冷一哼,倏忽引吭大喊,“塔布!”
一会儿,塔布便飞身来到。“爷?”
“到客栈去订两间房,再叫玉桂、佟桂帮那两个女人搬过去。”
“是,爷。”
塔布衔命离去,满儿张口结舌。
“老爷子,你……你真这么讨厌她们?”
允禄又哼了哼。
“是因为她们曾经要杀我们,还是因为她们是反清复明组织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嘎?”满儿愣了愣。
啊!是说他现在不为皇上效命,所以只要人家不来惹翻他,他就不去管人家的闲事吗?
好现实!
不过……“那是为什么?”
“那女人……”允禄的声音更冰冷,还掺杂了一些厌恶。“与阿敏济相同。”
呃?与阿敏济相同?什么与阿敏济相同?
满儿茫然地跟著允禄走出好大一段后,蓦地……
“啊!”一声尖叫,她突然拉住了脚步。“骗人!你是说她……她喜欢你?”
允禄徐徐回过身来,冷然地望住她,不语。
满儿又呆了好一会儿。“你……你怎么知道?”
“两年多前,她告诉她妹妹。”
“哇,两年多前?那么早的事了,怎么可能……”颠住,突然想到这回初见面时,她“问候”他的眼神语气……“老天,是真的!”她脱口道。
“不反对了?”
“不反对!”她冲口而出,还加上死命摇头。“不反对!不反对!”难怪玉含烟的态度会那样暧昧,原来是因为那女人一直在猜想她的男人。她这……
是不是叫引狼入室?
“走吧!”
“呃?上哪儿?”
“回树屋睡觉。”
树屋?
欸?不会吧?难不成这才是他会赶她们走的真正原因?因为王瑞雪吵了他的好觉?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王瑞雪“犯”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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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被赶到客栈去住,玉含烟姊妹俩似乎并不感到意外,瞧瞧允禄的脸色就可以预料得到了。之后,满儿去看了她们一回,得知玉含烟不得不生下那个孩子,因为她打不掉胎儿。而后,当她再去看她们时,她们已经离开了。
她猜想玉含烟还是又回到那个满人身边去了。
老实说,她真的不太明白玉含烟为什么愿意做这种牺牲?也不明白玉含烟的哥哥为什么会叫妹妹去做这种牺牲?
是因为他们太伟大?
还是因为他们太愚蠢?
她无法理解,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关心的是,允禄不晓得在安排些什么,却老不跟她讲。
“喂,你到底在干嘛呀!天天往洋人商馆跑?”
一臂枕在脑后,一手拿著洋文书看,允禄躺在竹榻上仿佛没听到似的连半根眉毛也没动一下。满儿噘了噘嘴,拉高了裙摆跨过他身子坐到他肚子上。
“不说拉倒,不过明天你哪儿也不准去,要陪我一整天。”
允禄放低书,从书沿上方看了她一眼,再把书抬高至原位,仍是一声不吭,不过满儿知道这就是表示没问题的意思,否则他会直接冷冰冰地说:没空!
哼!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真想学梅儿那样在他肚子上蹦蹦跳出他的肠子来,看他还会不会这样爱理不理她的样子!不过……
又是七夕。
一想到去年的七夕,她心头就倍感不安,只要雍正一天不肯放弃,他们就随时有被找到的可能,届时该怎么办?换地儿是没问题,问题是来得及逃掉吗?
“不用担心,”不知何时,允禄已然放下书本,正直勾勾地看住她。“我正在做安排,你只要乖乖跟著我就好了。”
与他四眸相对片刻,满儿倏地笑了,她伏下上身依恋地贴紧了他。
“嗯!我知道,我会乖乖跟著你的。”不管他那张脸有多么天真童稚,他的身心却百分之两百是个成熟可靠的男人,这点她早已深刻的体会到了。
翌日,他陪她和孩子们度过了一整日快乐的白天──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快乐;到了夜晚,他与她携手漫步于湖畔,依偎著并坐在石岩上任由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落满身。
他本就不多话,而她也不想说话,在这一刻,仅需要相通的心灵作无声的交流便足矣。
之后,中秋节过去两天,甫自外回来的允禄一进门就大喊,“快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为什么?”
“我们要走了。”
“走到哪儿?”
“洋人要带我们到他们的国家。”
“欸?!”
“没时间欸了,”他将她转了个方向,用力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还不快去收拾,他们明天中午就开船,时间到他们是不等人的!”
“可是……可是不是有海禁……”
“我都打点好了。”
“咦?”
“还咦,快去!”
这回连允禄都亲自动手下去整理了,他负责把她们整理好的行李再拆开来拿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扔掉──至少丢掉了一大半还多。
这样七手八脚的忙了一整天外加一整夜,到了翌日清晨,大家终于横七竖八地瘫在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行李上动弹不得了,可是大将军却仍是精神奕奕地继续指挥众将官们冲锋陷阵。
“塔布、乌尔泰,把行李搬到马车上!”
“是,爷。”
“玉桂、佟桂,喂饱那两个小鬼,免得他们半路鬼叫!”
“是,爷。”
“满儿,你……”他瞄一眼她的肚子。“休息。”
“呃?”差别待遇?
一个时辰后──
“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