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现在的你,但时势多变,造化弄人,很多事情,谁可说得准呢?”欧阳珣淡笑,笑得凄凉。
“那就让时间为我证明吧。”赵湍归承诺。
让时间证明悟缓的心,会变?抑或坚若磐石?他宁可相信是后者,但盘据在心头上的不安却不肯稍退。他怕悟缓心上的矛盾不只源于愧疚,也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受不了这样的局面、这样模棱两可的立场。
上天已经错待他俩,难道会在他们的未来施舍怜悯吗?为何独有情字,会令他们如此软弱?
用来隔出后花园的贝叶门外,一道人影无声地离开。
ΩΩΩΩΩ
在离开可能被发现的范围之后,杜瑄儿狂奔回房,快速锁上房门,随后背抵着门无力地滑落,颓然坐在地上。
她刚刚究竟见到什么样的情况?原来传言竟是真的!
天啊,她竟还想做主为悟缓迎妾!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又到底在努力些什么?
缓缓地摇了摇头,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既可悲又可笑。
她想哭,哭自己的可笑;又想笑,笑自己的可悲。事实太伤人,而她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所演出的笑话!
“为什么……”
抬起头呜咽一声,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她只听见自己声声比哭还凄惨,破碎的低笑。
上天究竟为她安排怎样的路?她好想问,好想问问命运想如何发落她?
她前世是否为穷凶极恶、十恶不赦之徒,所以活该今世情路走得坎坷残缺?
难怪……难怪悟缓会说她什么都不懂,难怪他会讥她白费心思……
是她太愚蠢,才会看不清真相,才会自以为是地一相情愿,而否认心底若隐若现的疑惑。
耳边又响起那一日欧阳珣离去前对她说的话语──
有些事情,不知道会比较幸福。
欧阳珣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看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她,以及面对他们那一日的谈话?
他对她提出告诫时,是怀着怎样矛盾的心思?然而她却执意追逐,活该现下心痛欲绝!
如今想来,那日欧阳珣眼中那种融合哀伤自嘲的复杂眼神,虽一闪而逝,她却没有看错。
怎么会忽略呢?怎么会放任自己蒙蔽疑惑而选择相信自己看错呢?
情爱的产生,向来不由自主。她现在总算能够了解,悟缓一刻也未曾卸下,那种为情所困、不得伸展的抑郁所为何来;她也能够体会,他们两人不见容于世人的悲戚。
如果整件事情的发端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呢?
喜儿呀喜儿,还真被妳说中了呵!
无力去怪谁,毕竟谁都没有错,她能明了,也心疼他们两人的心伤。
只是,谁来怜她?又谁肯怜她?谁能告诉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活该得到如此惩罚?
泪,流不出,用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冀求些许温暖,此刻她只觉得好冷,好冷……
ΩΩΩΩΩ
新月初上,为漆闇的大地洒落光亮。倚梅院屋内的灯火,却仍未点燃。
敲门声响起,拉回杜瑄儿恍惚的神智。
“谁?”她问,语气有气无力。
“是我。”赵湍归在门外回答。
呵,哪有夫妻想进房还得先敲门的?但他们就是!
从未同过房,到底算不算真是夫妻?
“晚膳时听喜儿说妳身体不适,娘要我多关照妳。”
杜瑄儿晚膳缺席,喜儿说她身体不舒服,王玉钗对赵湍归的不知情感到生气,早早赶他回倚梅院照顾她。
“谢谢你的关心,我只是感染些微风寒,不碍事的。不好打扰你的时间,你也请回养心斋吧。”现在的她,不想见到任何人,因此明白地下逐客令。
呵,一生难得几回任性,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赵湍归叹了口气,缓缓走开。
而房内人儿的泪,终于滚落下来,为他语气里、叹息中的那一丝关怀。
她一直相信只要有心,任何难题皆可迎刃而解,掉泪是无意义的行为。怎么来到王府之后,就愈来愈爱掉泪了呢?
从下午就一直不肯坠下的眼泪,现在却怎么抹也抹不完。
也罢,就当成一生的泪,全都在此时落尽好了。
反正日子一定得过,既然没有轻生的权利,那么现实就得面对。
只希望她能有足够的坚强得以面对渺茫难知的未来,但在明日金乌东升前,让她落泪落个尽兴吧。
至少,她还有自己可以心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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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夫人来看妳了。”喜儿边敲房门边喊。
“快请进。”杜瑄儿连忙整理一下仪容,走向外厅。
喜儿自行开门,让王玉钗走进。
“娘,有事传唤瑄儿即可,何必劳您亲自过来呢?”杜瑄儿向她揖了个礼。
“听说妳最近身子不舒服,娘担心妳,所以过来看看。”王玉钗将杜瑄儿扶起,两人一同落坐,喜儿同时为她们斟上茶水。
“瑄儿没事,只是些微风寒罢了,最近已经好了许多,谢谢娘的关心。”
“没事就好,瞧妳瘦成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们亏待妳哪。妳最近身体不适,因而没去大厅里用膳,这我可以理解;可怎么听下人说妳连送进房里的食物都几乎没动呢?”王玉钗责备道。
“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因此让娘担心,瑄儿认错就是。”杜瑄儿低声说道。
“娘没有要责怪妳,只是身体不好就更得多吃些,不可以任性,知道吗?”
“瑄儿明白。”
“很好,等一下我会吩咐下人熬些补品给妳调养身子,妳可要记得吃。”王玉钗自行决定。
“谢谢娘。”面对婆婆的强势,她只能暗暗叫苦。
低迷的情绪,折磨得她连一点胃口也无。
“还有,听说最近妳与悟缓都没有同房,这是为何?”王玉钗终于问起她最关心之事。
杜瑄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了。
“因为大考将至,悟缓想加紧充实自己,再加上瑄儿近来染上风寒,怕悟缓受到连累,所以我们才会决定暂不同房。”天知道她的身子好得很,从小几乎没病没痛,若让兄长们听到她以染上风寒为藉口,准会大肆嘲笑一番。
自从嫁入赵府后,她面不改色的及时编谎功夫愈来愈精进了!
王玉钗微点头,表示还满意她的答覆。
“瑄儿,悟缓有积极求取功名的心态固然很好,娘也很高兴有妳这么深明大义的媳妇,可是你们也别忘了要替咱们王府延续香火,娘和王爷可期待得紧。”
“娘,我……”杜瑄儿低下头。
“有什么好羞的呢?”王玉钗完全误解她的反应,口气有些威迫。“相信妳也明白我和王爷抱孙心切,别让我们等太久,知道吗?”
“瑄儿明白。”
“明白就好,娘要回房了,等会儿下人会送人参鸡汤过来,记得好好调养身子,别辜负为娘一番心意。”王玉钗亲昵地拍拍杜瑄儿的手,之后转身走出房间。
“小姐……”喜儿心疼地看着杜瑄儿瞬间垮下的丽颜。
“什么都别说,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杜瑄儿道。
“是。”喜儿转身本欲离去,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旋身说道:“小姐若有任何吩咐,喜儿就在门外。”
直到门扉关上,杜瑄儿都没有动作,像个雕塑娃娃一般,木然的脸上无任何情绪,兀自站立在原处,不曾移动,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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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遍植修竹的养心斋内,有一建筑精巧却装潢朴质的轩室。此刻,赵湍归正坐在轩室的书案前,手里拿著书卷,漫不经心地翻着,思绪却渐渐飘到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