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约莫一刻,欧阳珣终于打破僵局。
“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何忍放新娘孤单一人独候春宵?”
“娶她的是赵王府,是两家的权势,并不是我。”赵湍归冷冷地说着。
“但行礼的新郎官却是你,无庸置疑。”
赵湍归静默,过了一会儿才低语,“玉容,别折磨我。”语气是不胜负荷的破碎。
欧阳珣转身面对赵湍归,双眼直勾勾望向他,轻声却肯定地说:“她很好。”
“她是很好,”赵湍归无可否认,连他初见她时都有一瞬间的失神。“只是,所嫁非人。”
“何必呢?她是无辜的。”欧阳珣又转身望向水面。“这样一位品德学养皆无可挑剔的女子,绝对配得上你,值得你赋予感情,爱上她,你们往后的日子幸福无虞。”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玉容,如果我们都看得透,何须如此心伤。”赵湍归的语气有些无奈,也有一丝因欧阳珣的话语而挑起的怒气。
“但你已娶了她,她毕竟是你的责任。”自方才到现在,欧阳珣的语气一直都是不露情绪的平淡。
赵湍归闻言,气愤地抓住欧阳珣的双臂,将他背转过身,直视他的眼道:“那你还希望我怎么做?牵引我全副心神的是你,让我疯狂的是你,要我答应亲事的是你,让我们两人都心碎的也是你,现在你何忍再用这样的态度折磨我?”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当初敌不过他哀求的眼神,恨恨地许下这门亲事,现在却还得面对他冷淡的讽语!
“不然我能如何?玉石俱焚吗?”他凄恻地垂首低语。
“我不在乎!”赵湍归脸上有为情所困的疯狂。
“但我在乎,悟缓,你性本刚烈,就算再多的诗书礼教,只能成就你外在给人的错觉,却掩不了真实的你。我们原就违反世俗,无法期许能被理解与原谅,若一意孤行,将不可能有善了。我只希望你了解,我要你过得好,我只盼你幸福。”欧阳珣落寞而缓慢地说着。
“那你呢?你怎么办?”赵湍归目光炯炯地看向欧阳珣。
“天下之大,岂无我容身之处?”怎么办?呵,他根本没想到要怎么办,心既已死,怎么做还不都一样。
“心不平静,到哪里都无法安身。”赵湍归咬牙冷道。“你以为你是在为我着想吗?你可曾正视过我真正的心思?可知若没有你,我一生都不可能盼得幸福!惊世骇俗、违反礼教又如何?我只在乎我们能否在一起。要我娶亲,只是让世上多一个伤心人罢了,为何你就是看不清?你以自己的想法为我度量,却不在乎我是否希罕、是否愿意接受你的牺牲。玉容,你对我太不公平!”
“然而公不公平却不是我们两人可以权衡与左右的,你是赵家长子,如何逃避传宗接代的义务?若真要说不公,或许只能说是上天捉弄吧。让一对有情人却偏偏都是男子,让我们偏偏都有着权势如日中天的家世,让我们连隐避世俗都只能是奢想。悟缓,放弃对我的情,对你或许较好。”
“别再自以为是,也别再说这些话,更不许你动离我远走的念头,要我放弃对你的情,我做不到。”赵湍归一字一句,重重地宣告。
闻言,欧阳珣心头霎时翻腾出万端复杂的心情,有悲、有无奈、有喜,却又有些自己无法分析的心绪与不安。
往后,该怎么走下去?
“至少,待杜瑄儿好一点。”
“你不在乎?”赵湍归直盯住欧阳珣。
“在乎又如何?”欧阳珣苦笑,想起赵湍归惊见杜瑄儿瞬间那怔忡的表情。
赵湍归盯着欧阳珣俊逸纤细的面容,半晌后轻轻扯出一笑,笑容淡然,却盈满蓄意。
“办、不、到!”他一字一字说着。
“悟缓,你……”
“别再提了,好吗?”满含无奈的叹语中,却又有着恳求,让欧阳珣闭口,不再言语。
关于未来,如同乌云遮住日月一般,光芒翳尽,剩下的,只是无边黑暗。
赵湍归转身望向天空西斜的圆月。
如此圆满的月,却冷眼看待人世的悲欢离合。
谁说月圆人圆,现在他却只觉它漠然得可怕。
今人不见旧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滚滚浊世,他们也只是一点零星的沙尘,算得了什么!
只是渺小如他们,为何仍有那么多无可宣泄的苦?
第二章
喜儿无措地在轩室外踱着方步,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抬起想要敲门的手,思索了一会儿后,又颓然放下,转身无措地啃咬着手指头。
现在天光方露微曦,她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可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并不是由于赵王府待她不好,让她住不习惯;相反的,他们对她十分礼遇,给她属于自己的一间房不说,里头甚至有为她而准备的全新衣衫。以前在杜府时,她所受到的待遇已经够好了,来到赵王府后更不用说,哪有丫鬟可以睡那么舒适的衾床?可见赵王府有多么富有与奢华。
但受到礼遇是另一回事,并无法减轻她对新环境仍然感到陌生与不熟悉的感受,惶恐使得她无法安寝,才会在微曦方露,就来到小姐的……不,是小姐和姑爷的房门口。
又不安地踩了些步子,终于下定决心,她敲两下就好,只轻轻敲两下,若小姐和姑爷还因昨晚太过劳累而睡得方熟,相信不至于吵醒他们;若没有回应,她就继续立在门外等待吧。
举起手轻叩了下门,已做好得在门外呆站的心理准备,房内却传来杜瑄儿低哑而无力的声音──
“是喜儿吗?进来吧。”
喜儿依言推开房门,心里还暗自嘀咕着,姑爷到底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呀,怎么小姐的声音会显得那么疲累?!
但当她一走入内室,看到小姐的模样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杜瑄儿无力地倚坐在床沿,身上仍穿着昨晚的大红嫁服,连凤冠也未脱,脸上的脂粉早已糊花,交织着斑斑的泪痕。
她跟着小姐的这八年来,从未见她哭过的呀。纵使小姐性情是如此柔顺平和,一如她外在给人的感觉,但和小姐亲近的人都知道,小姐其实相当坚强。从小到大,小姐若有遇上任何难题,都会想法子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不哭,也不会无助地求人帮忙。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性情,杜家上下才会都把她当宝一样捧着,深怕她有了什么闪失又不肯说。
但现在……怎么才刚入门,小姐就显得如此狼狈?
喜儿冲到杜瑄儿的身旁,为她摘下凤冠,轻扶住她,让杜瑄儿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小姐,姑爷呢?”
杜瑄儿摇头。
“妳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是不?”见杜瑄儿点头,她又问道:“你们昨晚是不是没有圆房?”
“嗯。”
喜儿叹了口气。
“我真不明白,像小姐这么好的人,姑爷就算打了八辈子灯笼也找不到,能娶到小姐,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姑爷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不能怪他,他心中早有意中人,我只是介入者。”杜瑄儿无奈的低语。
“有意中人又如何,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比小姐还好。再说若他早有意中人,为何还要上杜府提亲?他不要小姐,这京城不知有多少公子抢着要,干嘛娶人家闺女回来糟蹋。”喜儿气得口无遮拦。
“喜儿,能否别说这些了?”杜瑄儿无奈之余又觉有些失笑,喜儿就是这么直率的心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