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经──他对你母亲没有一点爱吗?”
“有。”
陆寒不高兴地瞪了瞪徐小亮。
“当我母亲离开他后,他才发现他爱这个女人,而且,十分、十分的爱。”“那他没找你们母女?”
“他找到了,我母亲是全世界最坚毅、最倔强的女人,你无法想像有这种人。她躲著流泪,硬著心,就是不见他,不原谅他。”
陆寒的记忆在回旋,往事在她眼底一层、一层浮现出来。
“他见不到母亲,只好到学校偷看我,常常;他带来很多我渴望的父爱、但,后来母亲发现了,她帮我换了学校,我们也搬家了。”
浮现在陆寒眼底的往事暗淡下来了。
“我偷偷给父亲写了封信,告诉他不能再见他。因为,我母亲流著眼泪要我发誓。”陆寒变得脆弱了,她倚著铜雕大门旁的石墙,声音低哑。
“我不知道母亲的想法对不对、我只能遵从她,你晓得吗?她是蹲在地上,洗了一辈子衣服把我养大的,──一辈子,到她临死。”
徐小亮相信了,感动了。这是他浑浑噩噩活到这个年龄,耳闻目睹凄苦的一个故事,而且,就发生在他喜欢的女孩身上。
不自觉地,徐小亮搂住了泪已经是控制不住的陆寒,又怜,又疼、又爱地轻轻搂著。“我总是帮母亲熨她来不及熨的衣服,我不需要让郭妈洗衣服的,──她使我想起母亲,我能自己洗,洗得很好,很干净,──但她使我想起毋亲──”
徐小亮替陆寒抹去一串连一串的泪,他想吻她,想紧紧拥著,而不是“斯文、有教养”的轻轻搂著。
铜雕的门开了。
哀伤与受感动的人,措手不及地分开来。
一部黑亮的劳斯莱斯,徐徐开出来。
里面坐的,正是与陆寒有血统关系的崔蝶兮,她的旁边假陆寒──朱琳琳。崔蝶兮看到陆寒了,车子正开远,崔蝶兮遽然想起,见过这张脸,在父亲的灵堂前。“停一下。”
崔蝶兮走出了车门。
陆寒来不及避开,崔蝶兮已经优雅有礼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对不起──,我们见过,是吗?”
陆寒好激动,这个女孩是她的姐姐,可是,她有的一切,陆寒全没有。
血缘使她震撼,贫穷与富贵拨弄著她平凡的人性,她恨著。
“我没见过你。”
“我会弄错吗?”
崔蝶兮的声音好轻柔。像圣诞节挂的小铃当。
“在我父亲的灵堂前,你全身素白,我应该──我想我不会记错。”
“快点啦!”
车上的假陆寒朱琳琳等得不耐烦也走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嘛?”
崔蝶兮抱歉地笑笑。
“她是我妹妹陆寒。”
假陆寒大模大样的。
徐小亮惊愕得要大叫。
面对有个人也叫陆寒,陆寒一时间,呆了。
陆寒?
她叫陆寒?
崔蝶兮的妹妹?
徐小亮冲动地瞅睨了那个假陆寒,再看看一望就知未涉世故的崔蝶兮,他真想叫出来,真的陆寒就在这里,就在她面前。
假陆寒扯崔蝶兮。
“走了啦,来不及了。”
崔蝶兮真不愿意走,她想明白这个素白女孩为什么来悼祭父亲?她到底是父亲的朋友还是另有关系?
一边被朱琳琳拉著上车,崔蝶兮一边回头。
有一份极微妙的感觉在崔蝶兮的心底,仿佛,她熟悉这个女孩,而且,说不出来,崔蝶兮喜欢这个女孩。虽然,那天在灵堂前,她投注过来的目光并不友善。车子开远了。
徐小亮和陆寒都望见崔蝶兮几次由后窗中,贝过头来。
“有人冒充你。”
陆寒没讲话,她一直目视著远离的劳斯莱斯。
“你为什么不拆穿呢?”
依著墙,陆寒的眼底是一抹悲怆。
“她叫崔蝶兮,我熟悉她的一切,我父亲甚至拿过她的照片给我看。但,我是被藏在黑暗里的人。”
悲怆的眼睛仰望著天,陆寒轻声的呐喊,像在祈求与她死去的母亲通话。“自尊──我没忘记,我有自尊──我母亲要我记得。”
罗开程权威地望著她们两个人,李桂香、朱琳琳这母女。
“你们两位,不会住上瘾吧?”
李桂香不屑地。
“住的是挺舒服啦,不过我是早一天走早好,丈夫、儿子、女儿,三两天找个借口回去看个把钟头,又不是做贼。”
“好!”
罗开程很满意地点了个头。
“明天,我就给你安排理由离开。”
拿出了一张支票,罗开程放到李桂香面前。
“这是你合作的酬劳三十万。”
六年的牢,罗开程偷天换日给弄掉了,还捡了三十万,李桂香挺乐的。
“你呢?朱琳琳,也该走了吧?”
嚼著口香糖,朱琳琳耸耸肩。
“不走行吧?罗大律师反正是导演兼我的命运主宰,三十万拿来吧,喂!别开远了,最好马上兑现。”
三十万支票,现金支票,罗开程推到她面前。
“同一天走,就是明天。”
崔蝶兮急得都要哭了。
诚实地说,这对母女,与她并未产生什么不可割舍的感情。
一个月不到,她们只相处了这点时间。
可是,她们要走了。
崔蝶兮好难过,这个世界,唯一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好不容易,她接受了,找到了。现在,却毫不留恋地要走了。
“真的一定要离开吗?”
“蝶兮,你别难过。”
李桂香倒也不是什么坏女人,其实,她还挺喜欢这个善良的女孩。
“我穷惯了,住这实在很不习惯。”
朱琳琳提著她的箱子,另一只,还夹著几乎二十四小时不离的烟。
“我妈要走,我只好跟著罗。”
谈著;朱琳琳公式化地看假妈妈一眼,看得很不尊敬、很不由衷。
“谁叫她是我妈,不放心她一个人住。”
“我可以另外帮你们租房子。”
“哦不。”
李桂香胖手摇得厉害。
“别麻烦了,我要──我带陆寒先要到南部看她一个阿姨,反正,我们会再跟你连络嘛。”
母女就这样走了。
李桂香真有点不忍心。
她摸摸崔蝶兮的脸。
“自己好好的过,──社会很险恶的。”
朱琳琳就连这点离情都没了,挥择手,像与欢场一名恩客道别般。
“再见!”
崔蝶兮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这栋大房子,又恢复死寂了。
丁嫂是最开心的。
从进门到离开,她一分钟也没顺眼过这两个女人。
“蝶兮。”
崔蝶兮幽幽地看了看了丁嫂,她的目光无助、无依,好难过。
“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人家不要住这里,这有什么办法呢?”
“丁嫂──”
崔蝶兮无助、无依的目光,像一只受伤的蝴蝶,想飞飞不起来。
“我也不勉强她们一定要跟我住,我──我难过的是陆寒好像并不喜欢我,她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她走得好快乐。
脸无力地垂放在沙发的椅背上,崔蝶兮脑子不停地寻索答案。
“你不觉得吗?丁嫂。告诉我,她并不喜欢我,是不是?”
人都走了,丁嫂也不要再批评了。
她实在很想说,这对母女有问题。
拍拍崔蝶兮,丁嫂疼惜地把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搂进怀里。
敲敲门,罗劲白进了父亲的办公间。
“爸爸,找我有事?”
罗开程脱下老花眼镜,合起正在批示的案件。
“我马上要去崔家一趟,你跟我一块去。”
“去世的崔大经家?”
“对。”
罗开程站起身,按了电话钮。
“准备车,我要出去。”
取了西装外套,罗开程一边穿,一边上下打量著儿子,很满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