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过来!」
「咦?」满儿左右看看,然後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对,你,过来帮本公主捶捶肩!」
满儿拿眼瞄一下正在取水的格格,再瞧瞧各自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的那些旗人少女,耸耸肩,上前去为那位看上去比她还小上两、三岁的骄蛮公主捶肩。
忍一时之气,保百年之身。
「用力一点,你没吃饭啊!」
「轻一点,你想捶死我啊!」
「右边一点,难道你不知道公主我酸痛的是右肩吗?笨蛋!」
「左边,左边,真是白痴,不会两边都捶吗……欵?本公主没有叫你停,你怎么可以停?」
忍一时之气,保百年之身。
可忍太多气,保证会伤身。
「我不是你孙子,」满儿慢条斯理地回到原来的大石上啃她的乾馍馍。
这是他们出发前往交换人质的半途,由於没有多余的人手看守满儿,所以满儿只好跟著他们走。
一路上,那位娇贵的阿敏济公募不是骂人就是踢人,完全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倒楣的当然是她们这些「身分低下的侍女」。
「你说什么?」
阿敏济怒叫一声,马上跳起来要给她一脚,可满儿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至少也比完全不懂武功,只会乱打乱踢的阿敏济厉害一点,所以她不过稍稍闪个身,阿敏济就真去踢到「铁板」了。
往後的路途上,柳兆惠只好分个人手出来背「可怜」的公主。
终於,他们来到了约定地点,一处望眼看去俱是一片雪花茫茫的空旷荒野,唯有这种地方双方都不必担心对方埋伏人马。
对方早巳先来候著了,三十几个手镙脚铐的人拒,步军营九门提督大人和六位巡捕营千总,最奇特的是还有一顶轿子,满儿一看到轿子两旁的侍卫便瞠大双目差点叫出来,车好塔布及时向她拚命挤眼,她才硬吞了回去。
中年人看到轿子倒下奇怪,只以为那是特地抬过来给刁蛮公主坐的。
「好,人全在这儿了,我们双方同时放人。」
「等等,我得先点过人数,」九门提督朝中年人身後望去。「阿敏济公主?」阿敏济的回答是一连串臭骂。「德月格格?」德月凄凄惨惨的低应一声。「十六福晋?」
这个尊号一被呼唤出来,所有少女不约而同的吐出惊呼,最夸张的是阿敏济。
「你在胡叫些什么?我才是未来的十六福晋!」
当然,没人理会她,中年人兀自冷冷一笑。
「抱歉,十六福晋不包括在里面,她是我们的叛徒,我们要带回去处决。」
九门提督摇摇头。「不行,一定得有福晋。」
「没有福晋!」中年人坚定的拒绝,同时手住後一挥,柳兆惠立刻把刀横置在阿敏济颈前。「快决定,如果不成的话,我们第一个就先要了蛮子公主的小命!」
一听,九门提督即皱了眉,然後,令人颇为讶异地,他回头朝轿子那儿望去,塔布立刻弯身俯向轿帘好似在聆听什么指示,中年人这边的人才知道轿里早已有人占据了。不一会儿,塔布便来到九门提督身边。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释放我们福晋?」
「你们福晋?」中年人双眉一挑,两眼视线马上朝轿子那儿飞过去,「我从未曾考虑过要把她交换出去,不过……」他怱地扬起一抹奸猾的微笑。「若是十六阿哥坚持要福晋回去也行,就请十六阿哥自己拿命来换她一条……不,两条命,也许十六阿哥还不知道,福晋已经怀有身孕了哟!」
塔布一声惊呼,迅即扭头往後望去,眼神中满是焦急。事实上,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顶轿子上头了,任何人随便猜都猜得出来那里头必定是十六阿哥,鲜少有人见过的十六阿哥。
好一阵子静默之後,忽地,轿帘中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扶住轿沿,大家的眼睛瞪得更大,瞳珠子都要滚出来了,包括阿敏济和所有少女,以及那六个千总,每一双眼都巴巴地看著乌尔泰神态恭谨地为轿中人掀起轿帘,看著一个人慢条斯理地下了轿,待得大家都瞧清楚那人的长相之後,又不约而同发出一声——
「咦?」
中年人更是脱口道:「不是十六阿哥!」继而愤怒地沉下脸。「你们是故意耍我的吗?」
那是个笑脸咪咪的可爱少年,大大的眼,小小的嘴,稚气末脱的笑颜,苍白的脸上泛著两朵病态的红晕在双颊上,仿佛玫瑰般鲜艳,再衬上那一身银白缀织地里毛皮长袍外套紫貂马褂,更显得他是如此高雅柔和,单纯率真。
总而言之,任是谁来看,都打死不会相信这个纯稚的少年会是传闻中那个阴狠邪佞的十六阿哥。
除了认识他的人。
「我就说咯,」少年搭著乌尔泰的手臂一步步慢吞吞地定向前。「没有人会相信我是十六哥,我又没啥能个儿,可他混了心偏要我代他来,得喝,这下可露怯了吧!」
听那熟悉的京腔京调,被押在最後边的满儿想笑又想哭,忍不住喊过话去。
「你本来就很丢脸了,再丢一次脸又有什么关系!」
停步在塔布身边,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
「哎呀呀呀!我真是昏君了不是,忘了先跟嫂子问声好。」
嫂子?
满儿不禁噗哧失笑。「我好得很,不用你鸡婆来担心!」
一听,少年即哀怨十足地噘起了小嘴儿,嫣红嫣红的可爱极了。
「嫂子,我这么巴巴儿地奔来,您就给我这么一句好话儿?」
「你本来就不该来的,」见他还得扶著乌尔泰的手臂就知道他在勉强自己,瞧得她心都揪疼了。「这么太冷天,你实在应该乖乖地躲在被窝里睡觉才是。」
眼见他们两人居然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了,中年人不禁更火大。
「你究竟是谁?来干什么的?」
闻言,少年这才转过脸去对中年人漾开纯真无辜的笑容。「我来看嫂子呀!」
中年人冷哼,「十六阿哥自己为什么不来?或者……」说著,他眼带恶意地回眸瞄向满儿。「他的福晋在他心目中并不是顶重要?也对,不过是个满虏杂种,不要也罢,十六阿哥可以另外再娶个乾乾净净的女人,是吧?」
「那我可不知,」少年仍是笑意盎然。「十六哥只让我来替他向嫂子问句话,他才能决定该如何处理这事儿。」
「什么话?」
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溜向满儿那边,「可以让嫂子过来么?」少年指指满儿。
「这是私事儿,太多人听著可不太好。」
「不行!」中年人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那……」扇了似的睫毛天真也扇了两下。「我过去可好?」
「你过去?」中年人看看他,再看看满儿那边,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狡诈:「可以,不过只你一个人。」听少年说话的语气,肯定也是阿哥之一,皇子的分量可是比蒙古公主的分量更重多多,有他在手,看清廷还敢对反清复明组织的人如何!
「好,就我单个儿。」
少年当即放下搭著乌尔泰的手,独自以蜗牛般不寻常的速度慢之又慢地朝满儿爬……呃!走去,中年人慢几步跟随在後,同时乘机向自己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不落痕迹地围过来,准备再多抓一个人质。
站定在满儿面前,少年先瞄了一下押著满儿的壮汉,再瞥一眼北在她胸前的那把亮晃晃的单刀,最後看向满儿,那张纯真的笑脸益发灿烂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