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以侬噗哧一笑。「放心吧!总不能兄弟俩一个娶阿姨一个娶外甥女吧?那辈份不乱得一塌糊涂了。你也知道三哥向来野惯了,谈情至上,结婚免谈。」
「我们两个真的是兄弟吗?」他愈发怀疑。
「绝对是。」辜以侬笑道:「因为,你们都『极端』。」
「谢啦,小妹。」辜重鸣扬扬手中的纸条道。
「不客气。」她一笑,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你预备什么时候去找她?」
「还不知道。」他三缄其口。
太不知感激了,居然守口如瓶。辜以侬小心眼的想,「那好,我也保留一个小秘密。」这样就扯平了,但嘴巴上仍要激将一下。
「你很不上道哦!哥,我是真心的想祝福你们,你怎能拒人千里?」
「以侬,你为我做的,我会报答你——帮你介绍一位青年才俊如何?」
「不必了!光是老妈那一票妇女会阿姨就够我受的了!」辜以侬适时打退堂鼓,「记得告诉朱丽儿,说我是她登记第一号的伴娘兼媒婆,红包要两个。」
「没问题。」他肯定的说。
她觉得他肯定中带有一丝霸道,这霸道亲切得很,她相信他说到做到。
千喜觉得自己真伟大。明明心里好奇得要死,居然能忍住不问,并且有效地阻止了秋必娜和徐巧盈两人「三姑六婆式」的询问。
她多希望妈妈主动告知,就算是尽一点义务嘛!可惜朱丽儿似乎不打算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她们要装风度、装善解人意,她乐得成全她们。
千喜心痒难搔,不免有点后悔,「我装什么乖女儿嘛?做个『小恶女』不是轻松多了吗?有话就说,有牢骚就发,多痛快!我才十几岁,还有任性的权利,为什么要冒充大人,硬是装出成熟懂事的模样,憋死自己!」
朱丽儿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不一样,她仍然是截稿期限迫在眉睫才终于两夜没睡的把小说赶出来,然后大睡一天。精神饱满后才晓得要尽一点为人母的责任,重新点燃一星期没用的炉火,变些好菜出来堵住女儿抱怨的嘴。
不过,不变之中,似乎又有一点小小的、细微的变化。千喜觉得,母亲沉默的时候变多了,常不自觉地在叹息,又不自觉地启唇轻笑,问她也是自问,她总是推说在构思下一本书的大纲。她心里明白,母亲是在思念着那个男人。
古井不生波的朱丽儿,又动了凡心。
千喜也不禁好奇,「那个男人」果真有那么好吗?教活色生香的妈妈甘心任青春流逝,杜绝所有企图追求她的男人近身,只为了守住初恋的余辉?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值得女人为他信守一生?
世纪末最后一则痴情神话,完全跟不上时代潮流,教人由衷地向往。千喜也不由得神往之。
就像浦洛特底斯的格言:当爱情找到它的家时,它就永远不会再变了。果真如此,「那个男人」真是三生有幸!
所以她一直打不定主意,「我该不该大公无私一次,鼓励老妈放胆去追求真爱?」她不想看母亲为情所困,又害怕失去母亲。
然而,她又很迷惑,「那个男人」对母亲是有情还是无情?冷观母亲低眉浅笑的模样,答案是不言自明,既然如此,两人何以不再联络了?她开始有点儿不了解老妈那一颗似单纯又复杂的脑袋。
朱千喜真是被妈妈打败了。好像正值「青春期」的人是朱丽儿,不是朱千喜。
回到家,她自己用钥匙开门,回身将门反锁时。突然诧异的停下所有的动作,张开耳朵倾听一个陌生却悦耳的男声在悠悠唱着情歌。
她呆站了好一会儿,这歌声使人心头荡漾,是发自内心的呼唤。谁唱的?
顶着歌声来到朱丽儿的睡房,门没关,而朱丽儿显然听得痴了,千喜轻拍她的肩膀.她吓一跳的转过头来,面上竟挂着两行泪珠。
「妈妈,你怎么了?」千喜不敢置信的望住她,而后指着录音机又问:「这歌是谁唱的?这个男人是谁?」
丽儿被女儿撞破情事,有点不好意思的拿面纸拭脸。
「妈,这次你一定要回答我。」
「他是——你爸爸。」情知逃不了,索性直言。
「我爸爸?!」虽有几分直觉猜是那个男人,但一旦证实,震撼仍不亚于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有爸爸。
千喜第一次听到爸爸的声音,忍不住倒带重听一次。多么年轻有力的嗓音,多么温厚深情的歌声,绝不是她想像中的「色老头子」。
「你从来没告诉我,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我很抱歉,千喜。」丽儿叹了口气说:「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了,毕竟他是那么地……高高在上。」
「他是政客?」
「不是,」她吐了口气。「幸好不是。」
「那他究竟是谁?」千喜有些酸楚地埋怨:「我连自已的生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自己说可笑不可笑?」
如果她企图引发朱丽儿的愧疚心,十五年来首次出现一丝效果,因为丽儿已撤除心防,她知道辜重鸣其实并无心负她。
朱丽儿踌躇了一秒后说:「你爸爸是辜重鸣,辜鸿宇的次子,『鹰羽集团』的下任接班人。你有一个叔叔叫辜重德,一个姑姑叫辜以侬,都是亲切的好人。」
「原来我的『至亲』还挺多的。」千喜耸耸肩,挑高一弯秀眉。「那么,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吗?」十五岁的年纪,仍不清楚「鹰羽集团」这四个字象征何种意义,一心都在「情感」两字上发挥。
丽儿摇摇头,胃部翻了个筋斗。
「你存心隐瞒,对不对?」千喜的口气略含一点腥辣。
她宛如被针刺了一下。「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复杂。我只是跟你爸爸重逢,那些天我们都是单独相处,各自述说十六年来的遭遇,根本没去见他的家人。」
「可是你连爸爸都不告诉……」千喜不禁提高了音量。
「我不敢说啊!」
「为什么?他结婚了吗?」
「没有。他甚至没有再交过女朋友,如同我不会去爱另一个男人。」
「如此说来,你们仍深爱着彼此,又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不敢告诉他你生下我的事?说出真相,会破坏你们之间的关系吗?」她的声音里透着一缕罕见的脆弱,她责备的口吻教丽儿大吃一惊。
「千喜!」丽儿忙不迭地抓住孩子的手,竟是如此冰冷,她几乎痛恨起自己的残忍。「我很抱歉,宝贝,你的懂事常使我忘了你也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小孩。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称职的好母亲……」
「不,你是一个好妈妈。」千喜眨眨眼。「最起码,你不唠叨,不像我其他同学.每回老妈一张嘴,就得学着装聋作哑。」
「在我听来,这一点都不像赞美,小鬼。」
「哪里,别的妈妈想要都还得不到呢!」
丽儿宠爱地接搂女儿的肩膀,让步道:「我明白,你不愿见我伤心,故意逗我玩。谢谢你,小千喜,你真是善解人意。」
「我怕见你的眼泪。」她老实承认。「不过,我先声明,别想再利用我的善解人意来逃避我的问题。」
「我自知也是逃不了了。」她忸怩地取出那卷录音带,放在手掌心里摆着,千喜好奇地瞥向她。
「他唱歌很有感情呢!」
「嗯,」丽儿的笑容有些恍惚。「他十六岁就向我求婚,真是一个痴情的傻子!可是,傻得多可爱,多教人感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