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摀住嘴以防自己哭出声。
「那么去跟那港仔说清楚,别耽误他回家了。」
我蹲下身,海水已经淹上来,我的双手抓着泥巴,抓一把,放一把,抓抓放放,直到他拉起我身子,问声问:「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有那么痛苦吗?」
「很痛苦,我不该这样,是我错了……」我抹着泪。
「这世上没有所谓的该与不该,谁对谁错,用不着为这哭泣。」他好听的嗓音混着风声,听起来好似海妖的低吟,令人迷惑。
「大……哥……」我这一声叫得破碎,他浑身一震,放开对我的扶持。我抓住胸口说:「我的心,好痛好痛,该怎么办?」
「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不会感到心痛了。」他瞇着眼望向天海交界处。
「你说真的吗?你曾经心痛过吗?」我紧盯着他。
「在你这个年龄当然有过,」他也看我,表情高深莫测。「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会心痛了,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心……都感觉不到了。」
「真希望我能马上像你一样。」我故作镇定,向他一笑。「你不该吻我的,即使你答应了要教我……米歇尔知道,会生气的。」
「唉,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天老爷。」他仰望天空,忽尔笑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着抬头望天,天上只有白云。
「我自己明白就好。」他还在笑。
「沙奇要我跟他上床。」我仰望着他。
他的笑声突然停下来,锐利的眼光射向我。
「你们男人要的就是这个?牵手、拥抱、亲吻、上床,就这么简单!」我莫名其妙生气起来,这跟野兽有什么差别?
「正常的男人所需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说不定我应该和沙奇上床,或许我会因此爱上他。」我想举足离开,但他拉住了我。
「别做这种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否则你会后悔。」他压抑地说,很明显他生气了。
「后果让我自己来担。」我挣脱他的钳制,踩着软烂的海沙,困难地走回岸边去。
他默默跟在我身后,许久不发一语,然后才突然说:「我会杀了他。」
听见这句话,让我楞在当地足足十秒钟。我转身看他,狂猛的海风卷乱我一头长发。「你说什么?」
「为了保护你,必要时我会动手宰人。」
我听了哑然失笑。「好,很好,那我会去问问沙奇,想跟我做爱,还是想被你杀死,如果他不怕被杀也要跟我做,那我会成全他的。」
「我不是在说笑。」他的黑眸盯着我,幽光闪烁。
「我也很认真。」我压抑身上窜流的怒气,继续回头走。
「你在赌气。」他静静地说。
「我没有!」我一口反驳。
「恨我吗?」他问。
我又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我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我也是。」
海风很强,强得令我几乎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我想转身,他却从背后抱上来将我拥入怀中,他冰凉的唇,贴在我火热的脖子上。那一剎那间,我无法动弹,思绪停顿,耳朵听见的,不是海风,是自己狂烈的心跳声。
他将我抱得那样紧,头埋在我的颈窝中,彷佛想把我压入他的身体里。我的腰被箍住,心脏狂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吹袭而来的海风在我耳边呜咽呜响,一时间我竟然又想哭起来……我没挣脱他的怀抱,只觉得很伤心。
第五章
「沙奇,我喜欢的人是他。」我牵着沈恩承的手走到沙奇面前。
「你不是认他做大哥了吗?」沙奇充满敌意地盯着他。
「我不能喜欢我大哥吗?」我对他一笑,他的嘴角也微扬,默契交流着。
「你不顾米歇尔了?」沙奇脸色非常难看。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自会处理。」我诚心对沙奇说:「你回家去吧!没必要为我停留。」
「你的意思是我没希望了?」沙奇怒瞪我。
「这辈子想做情人的话,那是没希望了,不过我们可以当朋友……」
「谁要当你朋友!」沙奇几乎要破口大骂。「你们女人都这样,恋人当不成,就退而其次说什么当朋友!谁不知道你们的居心,能利用的『朋友』,多一个是一个,愈多愈好,你和其它女人都一样!」
我还没响应,就听见沈恩承冷冷的声音。「别把穆穆和其它女人混为一谈。」
「你!」沙奇马上将火力对准他。「早在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什么『哥哥妹妹』的,不过是掩饰你们暧昧关系的障眼法!穆穆喜欢你,那么你呢,你也喜欢她吗?你不是只喜欢外国女人?」
「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对你报告。」他的态度依旧淡淡的。「我喜欢谁,那也不干你的事,不过……你要胆敢碰穆穆一根寒毛的话……」
沈恩承握起拳头,喀啦声从他粗大的指节传出来,他对沙奇笑,带着威胁的那种笑……好强烈的杀气!我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干流氓的,不然就是在学校专门欺侮弱小同学的那种恶霸。
沙奇被吓得后退一步,论身高论体型他都差沈恩承一大截,当然不敢轻易持虎须,他转身想离开。「我、我回去就马上订机票回香港!」
「等等,沙奇。」我出声唤他。「我是不配当你的恋人了,但当个朋友,我自认能称职,即使你回去,我们还是可以联络,就看你愿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到头来你还是不肯放过我?」沙奇痛苦地说:「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痛苦的?你太残忍了!」
「唉,」我叹气。「沙奇,请你不要污辱我这番心意,我是诚心想当你朋友。」
「哈哈!」沙奇掩着脸笑,听起来却像在哭。「沈恩承,这丫头还是什么都不懂!她根本不知道大人是怎样谈感情的,她太小了。」
「我会慢慢教她的。」沈恩承温柔地看着我说。
我看着他,心口顿时轻轻跃动,浑身暖洋洋的。
回到车上后,我们三人皆闭口不语,只听米歇尔说:「Sean,我想在台湾办一场个唱会,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都忘了米歇尔在英国是个颇具名声的女高音,但在本地知名度还没打开。
「可是我很忙,恐怕帮不了什么。」他一边开车,一边回答。
我发现他对女孩子说话都非常温和有礼,态度也非常亲切,当然不包括我在内,他对我的确很特别,特别得令我心酸不已。
「我需要人,也需要钱,你能帮我哪一样?」米歇尔脸上漾出天使般的微笑,可惜沈恩承开车没看见。
「钱没问题,倒是人嘛……」他沈吟一会儿。「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就看她肯不肯帮忙了。」
「那是谁?男的女的?」米歇尔万分好奇。
「女的,我的特别助理,刚从国外的分公司调回台湾。」
我坐在后座偷瞄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专心开车。
「哪一国?」
「德国。」
「那她英文好不好?」米歇尔最关心这个。「为什么不是法国呢?不会要我说那可笑的德文吧!即使我懂,我也是不肯说的。」
米歇尔觉得德文讲起来好笑又粗鄙,不肩为之。
「你放心,Kathy的英文很好,而且她做事干脆利落,如果她肯帮忙绝对没问题。」他从后照镜偷瞄我,我故意视而不见。
「那我可要好好求她了。」米歇尔一径地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