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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他连男子都能下手,胸中毫无伦理纲常之分,她怎能不怕他?宫樱育眸间水光微转,皮笑肉不笑地咧唇装傻。“门生敬畏山长,倘若‘畏’字可用‘怕’来解释,念学当然是怕山长的。”

  “我可没要你怕我。”君应阳的唇微微抖了起来她的反应极佳,却笑得好假。“你虽说怕我,眉问却无惧色;与其说怕,倒不如称为‘鄙睨’。”

  宫樱甯闻言面不改其色,朝他笑道:“山长多虑了,传闻中山长实属精英之材,却愿陪着我们这些待科的举子长坐山中而下为官,这种气节与凡生不同,学生怎会有鄙睨山长的意思?”

  “你的性子过烈,若有不服随即表现在眉目间,表面恭谨有礼,明眼人却知暗怀二心”君应阳察觉到她微僵住了身子,在心头暗笑。“倘若真想取仕,修身养性之道不可少;身处官场宦海,并非取仕那么容易。”



  “多谢山长忠告,”宫樱甯咬了咬牙,整张俏脸又藏进袖底,免得他眼细,再嗅出她的神色有何异状。“时候不早了,山长繁务众多,何不早点歇息?”

  君应阳静默地盯着她一双慧诘灵动的眼眸敛于长睫之下,明白她是怎么也不肯放弃考举的打算了,真不知该笑她天真、抑是气她不识抬举,他已然暗示她别再待下去;然她懂,却跟他硬耗着。

  “你真想作官……”君应阳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等到得到她充份的注意,他才缓缓地补了句。“还早。”

  还早?呵,她要真想作官,谁也挡不了她;何况她对当官也没兴趣,只是等着懦弱的苏家大少爷被巧瑟请回这里,她自有办法带着苏大少和巧瑟离开这阴阳怪气的书院,回温州找老夫人请罪。

  宫樱甯一面辩解、一面安慰着自己,其实心理半是不服,但她又能如何?与其大谈空论,还不若花些脑筋解决现下的难题,然后她就可以永远别见着君应阳、永远别再担忧着哪天真被人识穿她的女儿身,惹得事情更难收拾。

  月值中天,她无聊地望了望四周,夜里的翠林沁来幽香,偏偏林间穿梭着塾生雪白的身影,在月色的照映下犹如鬼魅,嬉闹失态地破坏这份宁谧。



  每月一次的月夜诗会,师生们可以附庸风雅,齐至林问来饮酒对诗,论诗、论景、论政治;约近子时,夫子们也都回房歇着了,就他们这群塾生仍不肯散去,待着饮酒谈笑。

  “啧!大寒地冻,连冬夜里还得对月吟诗,亏他们还待得下去。”宫樱甯缩着肩膀嗤了声,决定不再待下去,她收起自个儿的蒲团,眼角却瞧另一名生员未若他人般嬉闹,饮干杯中的酒后,又持续地倒了杯。

  平时并没有特别去注意这名生员,她处事低调,自然也不过问他人闲事;但此人与她相仿,同样不求表现,像个微不足道的寻常生员,若非她记性佳,最近又刻意去记他人名字,否则可能叫不出他的名字;印象中他应该姓常没错。但是……好怪,宫樱甯拧了拧眉,眯着眸藉着月色瞧清楚他的神色;白日相见总看不出他有什么异状,到了夜晚,他的眼神好阴邪,眸中的光芒有如淬了毒的暗箭,等着趁人毫无防备时奇袭毙命。一个待举的书生,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宫樱甯脑中响起疑问,浑身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她刻意地端起酒杯,走至那个人的身边,“常先执,方才晚辈敬酒,似乎忘了敬先执一杯,可否让晚辈弥补失礼之过?”

  “苏友执,你太客气了。”

  常愈眼中的阴毒霎时散去,快得几乎令宫樱甯以为刚刚所见到的是错觉,她顿了下,举起杯,隔着杯缘打量过他略带呆滞的目光后,含笑饮酒“晚辈喜欢独处,倒不知前辈与小弟相同,有独饮的习惯。”

  他没有说话,唇边带着一丝奇怪的笑意,看得宫樱甯全身发毛,这人城府极深,愈瞧愈觉诡橘:。

  “晚辈才到书院不久,怎么先执知晓小弟的名字?”

  “苏念学,有谁不知?”常愈淡淡地笑道,迳自饮酒,“同辈们常提起你,论你的相貌奇佳、论你的文才,还有……安静。”

  “安静?”这点他也注意到了?宫樱甯淡挑高眉,“说起安静,我倒觉得常先执你比我安静呢,”

  “哎、是啊。”常愈咧了咧嘴,眸间有些羞惭的神色,“我这怕生的性了就是改不了,家人将我送至书院,也是希望我能耳濡目染,与同侪们好好相处。”

  “本性难移,想改性子又急不来,常先执可别妄自菲薄啊。”真是月色朦胧。让她看走眼了吗?常愈一脸木讷相,的确颇似内向,可……她不觉得自己错意。

  “多谢关心。”常愈瞄了瞄宫樱甯,“苏友执,难得诗会,怎么不与明郎他们一同随性吟诗,和我喝闷酒是没什么乐趣可言的。”

  “先执这是在赶我?”宫樱甯噙着笑意,瞅着林子深处又跑又闹的身影。“若真是宁静的诗会倒好,夫子一走、场面即失控,先执们酒性一发,吟诗的声量大得吓人;我怕吵,当然留在此处。”

  “听来贤弟也是好静之人呢。”常愈叹了口气轻道:“苏友执,寻常举子落了榜总怪罪家中无宁静之处可读书,宁可跑到这深山野地里来,希冀能多感受些氛围专心念书。其实一般人不知书院里物以类聚,生性爱闹的人就算放到山里,还是闹成一团,这书院没什么好,倒不若自个儿在家温书来得清静。”

  “那么,先执又为何遗侍下来?”她是不得不来,而既然他瞧清了这一点,又为什么在书院继续待下去?

  常愈望着酒杯一笑,却笑得神秘。“落了榜。无颜见乡亲,能去哪?与其在家看父母妻儿脸色,不如眼不见为净。”

  “常兄有妻小?”宫樱甯托口问了后,才觉自个儿呆;有妻小仍想取仕者大有人在,她何需讶异?“说得也是,每个人都有他来书院的理由呢。”

  “是啊。”常愈听着吵闹声愈来愈大,含笑地望向宫樱甯。“贤弟,爱吵的人来了,似乎见不得你贪得清静呢。”

  “噢……”宫樱甯回头一看,萧明郎一行人带着酒意,步伐摇摆地朝她这儿晃过来,她无奈地翻眼睛咒,“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呵,明白就好,苏友执可得小心了,”常愈淡淡地说道。“明郎这些人不容他人严拒,他们会觉得脸皮挂不住;虚应数声,自然会放过你。”

  “小弟明白。”宫樱甯回过身,换上一副笑面迎人,朝那群好不容易才平安走到她身边的生员们问安,“各位前辈。”

  “哎,苏念学,那么拘谨做什么?”萧明郎一开口就是满嘴的酒气,冲着宫樱甯微笑,“怎么和常愈这个木头待在这里?来、来、来,喝酒。”

  宫樱甯边笑边退了两步,发觉他们根本醉得忘了礼法,满身酒气,连襟带也不知还落何处,开敞敞不整的白衫里犹见单衣。“萧先执,晚辈不擅饮酒,还是……”

  “什么不擅饮酒?先前就看你和常愈躲在这,不喝酒,还能做什么?”萧明粗鲁地抓过她的肩,酒杯里的佳酿半撒在她的衣襟上,“苏念学,你喝喝看,这酒方才是我和伯业费尽千辛万苦,特别搁在火边温着的白干。”宫樱甯拧起眉,想拍掉她肩上的魔爪,可又想到常愈先前开口要她虚应数声,萧明郎喝得这么醉,若是她拍开他,他定“恼羞成怒。,她望了望一旁的常愈,然他却丢给她怯懦而无可奈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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