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听我说句话嘛,真的一句话就好。”她坚决摇醒他,耿凡羿不堪其扰,勉强撑开眼皮。
“好吧,你说。”他投降,看向墙上的钟。他四点半还要起床耶!
见他如此,她反倒迟疑了。
“你不是有话说?”要听她说了,她反而发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生个孩子,你觉得……”
“我觉得你疯了!”他不敢相信,她三更半夜不让他睡觉,就为了讨论这个话题。“或者你是想把我搞疯,请直说就好!”开玩笑也得选时机吧?
若嫦呆住。“可是我——”
“我们不是说好了,暂时都不谈孩子的事吗?我知道你很喜欢小孩,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请你体谅一下我的难处,可以吗?”
“我、我——”看著他皱眉苦恼的神情,再有什么话,也全说不出口了。
“没事的话,我睡了。”他倒向另一方床位,没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若嫦无声叹息,伸手帮他拉好被子,轻抚他眼下的暗影,以及深深刻划著疲惫的倦容,位于心脏的地方,隐隐作痛著。
他都已经累得不堪负荷了,她怎么忍心再拿这件事困扰他呢?
如果——如果环境真的容不下这个孩子,那,那她是不是,该有所取舍?
抚向掌下的小生命,她因这首度浮现脑海的念头,胸口纠结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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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一个礼拜,反覆挣扎,终于痛下决心。
她不能再增加凡羿的负担了,这件事,就让她独力承担。
她没告诉任何人,因为说了,只会让他更难过,这件事,她会瞒他一辈子,永远不让他知道,他们曾有个孩子,因为环境的不允许而被迫割舍。
与医生约了时间,她单独来到医院,医生一再劝她考虑清楚,但她只是含著泪,坚决摇了下头。
麻醉药开始生效,她视线逐渐模糊,下意识里,双手护住腹部,两颗清泪顺颊而落,在心底喃喃说著:对不起,孩子,希望你知道,妈妈其实很爱你,只是,我们现在真的不能要你,妈妈的心也好痛好痛,请你一定要原谅爸爸妈妈,如果有缘,几年后,你再回来当我们的孩子,好吗?
这一天,耿凡羿领了薪水,提早下班,决定先去若嫦工作的地方接她,然后提早庆祝结婚一周年。
想起这阵子太过于忽略她,忍不住一阵愧疚。
没想到,老板娘却告诉他——“小嫦?她今天请假啊,我还以为她在家里安胎呢!”
“安胎?!”他让口水呛了下。“她安什么胎?”
“怎么?小嫦没告诉你?”凤姊笑笑地说。“可能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吧,你老婆怀孕快两个月啦,糊涂爸爸!”
惊喜?见鬼了,他是惊得半死没错,但喜——
这一刻,心情极复杂,分不出是否有喜悦的成分。
难怪她那晚会突兀的谈起孩子的事,原来她不是在无理取闹,他误会她了!
经过若嫦怀孕的消息冲击后,随之而来的,是诸多现实层面的问题,尿布钱、奶粉钱、生育费、坐月子……
要命,光想就一个头两个大。
问题是人命都闹出来了,总不能不要吧?终归是由自己身上传承下来的小生命,想到自己就要当爸爸,心底虽然茫然,但还是有身为男性最纯然的骄傲——他的孩子啊……
所幸再熬一年他们就要毕业了,到时她差不多生完小孩,不必担心影响学业,可以专心在家里带小孩,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毕业后他得入伍当兵,没人照顾他们母子……
幸好当初有先见之明,这几年求学兼打工也存了笔钱以备不时之需,总算不枉他这阵子几乎操掉老命的辛劳。
回家翻出存折内那笔定存数位,开始计算这一年八个月当中,他们母子所需的日常开销及用度,保守估计,勉强应该还撑得过去,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得咬牙苦撑了,而且这样一来,当完兵之后,一切又得重新开始,必须委屈她再陪他多熬几年的苦日子……
电脑敲呀敲的,考量再考量,不知不觉天也暗了,身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他跳了起来,飞快奔向她。“你跑哪儿去了?等你半天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早回家,若嫦一阵心慌,避开他的眼神,弯身换拖鞋。“你今天比较早?”
“是啊,领了薪水,想说提早和你庆祝结婚一周年,不过过一阵子忙起来,可能就没时间了。”他体贴的倒了杯温开水给她。“你去产检吗?怎么不让我陪你去——”
“咳!”一口茶呛进气管,她狼狈猛咳。
“小心点!”他伸手拍抚纤背。
“你、你知道了?”她惊慌地抬眼。
“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那我也可以多留意你的身体状况,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里有我们的小宝宝呢,要好好保重自己,常常保持心情愉快,这样生出来的小孩才会健康漂亮……”
他、他知道了,可是,孩子却没了……
若嫦方寸大乱,完全没了主张。
经由他的话,她骇然惊觉:他要这个孩子,也——深爱这个孩子!
血色自脸上褪去,她知道得太晚了,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胸口揪得死紧,她吸不过气来,剧烈的冲击,令她脑子一阵晕眩。
她扼杀了他心爱的孩子,扼杀了他当父亲的期待,扼杀了他们共同孕育的骨血——
她是凶手、凶手、凶手!
“若嫦,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宝宝让你太难受吗?还是宝宝怎么了?若嫦,你不要吓我——”
一声声的宝宝,像是利针,根根刺向心窝,痛得不能自己。
“宝宝——”她张口,发不出声音,胸口一紧,呼吸一窒,视线转黯,身子失去力量,软软滑落。
“若嫦!”耿凡羿大惊失色,接住她失去意识的虚软身子,脑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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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再一次由暗转亮,发现自己再次躺在医院的病床中,她细细呻吟,发现站在窗前,背光而立的耿凡羿。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缓缓侧过身,凝视著她仍无血色的面容,而她,竟因那样的凝视而灼痛了心,无法与他对视。
“医生说,你刚动完人工流产手术,身体很虚弱。”
她身子轻颤了下,淡而无波的口气,听入她耳中,却似利刃般的尖锐控诉,刺得她心窝淌血。
他好似又回到初识那时,表情深沉而遥远,没有任何的情绪,她触不著,也摸不透,她轻弱颤抖地喊:“凡羿,我——”
“我需要一个理由,说服我,你为什么会狠心到连我们的亲骨肉都不要!”
狠——心?!
在他眼里,她已经是冷血残酷,连亲骨肉都扼杀的可怕女人了吗?
是啊,她是真的犯了无可挽回的弥天大错,她没有办法为自己脱罪……
“说话!”对于她的泪、她伤心欲绝的面容,他仿佛没有任何的感觉,心一片麻麻木木。
“对不起、对不起,凡羿,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以我们现在的状况,真的养下起他,我以为……你不会要他,所以……”
他闭了下眼,压抑地低吼:“你在做这种事之前,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
“你每天工作那么忙,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你快喘不过气来了,我真的无法想像,再多这个孩子,你会变成怎样,我只是想减轻你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