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她,沉默了一段时间。而这次,可爱没有将视线移开。
就这么静静地与她对望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道﹕「与他的一席谈话,完全的扭转了我之后的人生。」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次,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到国外的第二年,我就交了个女朋友……」不意外地看到她有着被伤害的表情,他摇了摇头。「我只是以为那样能让我早点忘了你。」
对她解释了之后,他才又继续说:「我们交往得很顺利,一切看来都很完美,除了我并不爱她。原本我并不在意,反正生活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与我父亲见面,听他说了那些话之后,我竟然开始感到恐惧。我在我父亲身上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已──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结了婚,然后怀着罪恶感去婚姻之外寻找自己所谓的真爱。光是想像都让我觉得不舒服,我不希望将来的自已是那个样子的,所以我和她分手了。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回来找你的打算,因为我认为我们已经结束了,而且我甚至不知道你结婚了没有。」
她咬着唇。「你……没有和明沁他们联絡吗?」
他耸了耸肩。
「出国以后,为了能够早些将你忘记,我不许子云他们对我提起你的任何事情,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情況。」顿了一下他问她﹕「你也是吧?不愿意听到有关于我的消息?」
她诚实地摇摇头。「他们不在我面前提起你,或许是怕我伤心。不过,我会看与你相关的报导。我知道你过得不错。」
她的回答令他意外并且欣喜雀跃,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轻扯嘴角又继续说﹕「我父亲去世了。他临终之前希望我能与他共同生活一段时间,我没有同意。我并不后悔自己曾做过的決定,包括没有陪我父亲走完最后的人生以及当初決定出国。我认为陪着他该是他妻子的权利,我并不想去介入﹔至于決定出国……当初与你交往之后,我原本考虑延迟或放弃出国的计画,不过,后来我们分手了,我似乎也就没有变更计画的理由。我很慶幸自己当初做了那个決定,因为如果没有出国,我不会去见我父亲,更不会领悟到原来我是那么的在乎你。」
沉默了许久,他才又说﹕「我也才明白就是因为太在乎你,让我乱了自己的步调。」
「什么步调?」可爱不解地看向他。
「我一直是自信满满的,可是你的沉默让我的自信消失无踪。那一次在社窩,史秀芬说了那些话之后,还有出国前到你家去的那一次,我都在等,等你问我,等你留我,可是你什么都没说,那让我……失去自信。对当时的我来说,放弃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
到此刻,她总算明白了他今日在动物园里说的那段困扰了她一下午的话。
可爱不知道自已该哭还是该笑。
她以为他不在意,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离去正是因为他太过在意。六年前她等着他对她解释,而他却也在等着她开口。一直以来他都是如此的自信而霸气,她从没想过自已的沉默竟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不,该说是对他们两都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对不起。」她说,心中有着自责与后悔。她从不曾怨过他,但心中多少有些遗憾,然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该为六年前的那一段青涩的恋情负起责任。
「不需要道歉,你没有错。我说那些话不是想让你自责。再说,那都过去了。」他摇头道。「与我父亲的会面以及参加他的告别式让我有很深刻的体认!我不要让自己像他那样抱憾而终。所以我告诉自己,我再也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事。」
深吸了口气,他又说﹕「说了这么多,除了想让你了解我这六年来的转变,更重要的是要告诉你──我爱你,并且,在你面前是全新的邵恩,与六年前为了帮助朋友而接近你的男子无关。没有过去的阴影,更没有其他任何的意图,现在的我只是个对你倾心并将对你展开追求的男人。」
他突如其来的一段告白令可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你不需要在此刻强迫自己做任何的決定。我说过了,我要追求你。」他淡淡地笑道。「现在,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凝望了他许久,她也浅浅地扬起了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 ※ ※
接下来的日子,可爱常会收到他送来的花,里面总会有张小卡片,写着简单却令她窩心的话﹔她偶尔也会在下班后回到住处,在自己的信箱中发现他捎来的信,信上说的不是什么肉麻的情话,只是简单地陈述他的心情及想法。
这对一般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可爱却是既讶异又感动的,因为这是六年前的邵恩绝对不会做的事。她发现那天他说要追求她的话,不是随便说说,他是认真的。
不过他也不是闲闲没事镇日追在她后面,他说有公事要忙,那也是真的。
他任职的家具公司过去在台湾的业务都是由代理商处理。这次为了拓展亚洲市场,他们決定到台湾设立分公司。设立分公司的事务原本不是设计师需要涉足的,不过因为他是公司內唯一一位亚裔籍的设计师,又正巧是台湾人,因此虽然他正处于休假期间,他仍义务地协助到台湾来的总公司经理人查看市场狀況以及其他事务。
可爱发现了她开始会期待,期待着他的信、他的电话,以及和他见面。
他这几天特别忙,他们几乎都没见面,不过他一天至少会拨一通电话给她。
她不自觉地又抬头看了电话一眼,期望它能突然响起。不过她的期待再次落空,而接下来的时间她忙得焦头烂额的,再也没时间注意邵恩到底有没有打电话来。
好不容易忙完了,她喝了口茶才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许久,并且,邵恩没有打电话来。
有些疲累地步出办公大楼,她意外地看到邵恩正在楼下等她。
「你怎么不打电话?」到了他面前,可爱问道。
「刚才有打。他们说你已经下来了,所以我在这儿等着。」然后他说。
「有事吗?」看了他半晌,可爱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他引导她朝停车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你今天……看来不太一样。」
他笑着没有回答。
直到上了车,他才说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婚礼。」
她一怔,而后显得不自在了起来。她对他母亲的印象仍停留在六年前那个称不上愉快的回忆,时至今日,她仍有些畏惧见他母亲。并且,她也不认为他母亲会想见她。
虽然心中有所顾忌,不过她仍是尽可能表现自然地问道﹕
「现在要去婚礼的会场吗?」
「对。」看出她的不自在,他说﹕「放轻松,我听说我妈变了不少。」
「听说?」可爱拧起眉头。待她明白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的意义之后,她倏地看向他。「你回国以后没有与你母亲见过面?」
他扯着唇摇头。「没有。」
他的回答令可爱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心中的紧张又更增加了几分。虽然他母亲并不喜欢她,但是她仍然不希望在他母亲的婚礼上出现火爆的场面----尤其那两个火爆的人很有可能是新娘和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