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咆哮着撵走了仆役,然后跨开大步,赶往看席。
然而,看席里仅剩曲终人散后的空荡,整座戏楼里除了忙着打扫满地花生壳、瓜子壳的跑堂,已无其它人影。
他走了?
一双美眸迅速黯淡下来。
他……怎么还是走了?
本以为他了知她的心意,会留下来等到她卸妆后一见的,谁知……
看来他那一笑、一颔,只不过是礼貌罢了;而她,是会错意了。
唉!早该叫个人把他拦住的!
可惜,他们又错过了……
第三章
气氛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在下令将满桌精心打点的好酒好菜撤下、把一屋子特地点召来的红牌姑娘遣散后,房间内的气压,便一直低得教人不知该如何应付。
太师椅上,交迭着长腿而坐的男子,皆俊的脸上已不见半丝笑容,冷冷的怒意,是他现在唯一能让人感觉到的情绪。
半晌的静默后,翠玦首先发难,「那个白龙公子太过分了!爷这样设宴相邀,他不领情便罢了,竟还开口随意诚毁人,真是蛮横无礼至极!」
嫣水阁的头牌花魁路华浓也跟着启口,「是啊……真没想到,白龙公子居然会说出这么中伤人的话。」
白莲般雪嫩的小手轻抿樱红唇畔,她不解地忆道:「奴家虽只见过白龙公子两次,但印象中他十分温文尔雅,即使对奴家这样卑下的青楼女子,他也不曾稍予轻视污蔑,始终以礼相待,怎么会忽然……」
「妳见过他?」庆暖转过头来。
「是的。他曾经单独前来,召奴家陪了他两次。」
庆暖拉高了不满的音调,「他也会上嫣水阁?」怎么,他不是挺自命清高的吗?
「那是自然。而且据说他只要一听说哪里有艳名远扬的花魁娘子,必定前去一见。」
「喔?」这家伙真的好样儿!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结果自己就是个爱玩鲜的!
路华浓轻露娇笑,「不过白龙公子到底还是和一般前来寻欢的男子有所不同。」
庆灯不认同地一嗤,「哪儿不一样?」比较俊俏,还是比较有钱?
「每到一处酒楼,他从来都只点那楼内最美的姑娘相陪,而且不论如何,中夜之前必会离开,回返家门,不在任何一个女子的房里过夜。」
「他不在酒楼过夜?」庆暖哼笑,「这么说,这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岂不是一见了花魁就直接把人压上床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
「四爷!」路华浓轻蹙黛眉,含笑娇嗔,「奴家都说了,他是以礼相待,才不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哪!」
庆暖撇了撇唇角。
男人出现在酒楼里,除了当禽兽,还是只有当禽兽,才能算是正常的男人!
如果想扮君子,又何必跑进这种春意融融的烟花地?哼,再装就太假啦!
「白龙公子一向都很洁身自爱的。」水汪汪的秋眸飘向窗外,她眼里存有一抹恋慕,「他说,这世上只要求女人一生为一个男人坚守贞操,实有不公,男人也该对所爱的女子专一,不该四处拈花惹草,所以,他要为未来的妻子洁身自好,将来也只专心对待一人,既然无心流连花丛,又何必狠心糟蹋我们……」
就是这么一席话,唤醒了她深藏在心底的纯净情怀,教她在历尽沧桑后,初始有了想许身给一个男人的念头──如果那个人,是他。
只可惜……她想,白龙公子是不可能愿意和一个风尘女子厮守一生的。
低低微叹,她垂眸自语,「不知将来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有这等福分,能当上白龙公子的夫人?」能嫁给这样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是每个女子最大的愿望呵!
「洁身自爱?」庆暖扬高一边嘴角,给了记最不屑的冷笑。
这小子,满口花言巧语地骗得姑娘家团团转,说谎不打草稿,也不怕哪天吹破了牛皮,往后难做人?
还没娶妻,就开始过起和尚生活,说是为了对往后那个还不知是圆是扁的女人专一?
呸!他才不信!
哼哼……那小子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血气?隐睪?阳萎?早泄?太小?太短?不够硬挺?不够持久?或者是……根本不举?
要是能把内情挖掘出来,一定很有趣!想想,扬州姑娘们最爱慕的白龙公子原来身体有恙,不是个男人,到时……
顷刻间,庆暖桃魅的晶瞳灵光乍现,修长的玉指轻抚着下颚,原本只扬起一边的嘴角,慢慢地拉高了另一边。
「好!真是好!好个洁身自爱,哈哈哈……」
一扫方才晦气的表情,他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爷?」翠玦疑惑。
「四爷?」路华浓也不明白。
男子俊美的脸上阴霾尽除,再度展现完美无瑕的焕发容光,恰到好处的两抹笑纹,更是把出众的面容衬托得足以绝倒众生。
他俯低身子,轻快地啄吻一下花魁的樱桃小口。「我的好华浓,多亏有妳,四爷我的气这会儿已经消了。」
「咦?」路华浓眨眨大眼睛,完全不懂个中原因,「真的?」
「当然是真的。」男人的长指轻佻地在她白润的下颔旋画,「四爷我可不撒这种小谎的。」他昂首对翠玦示意,「把刚刚撤下的那些酒菜叫回来,我现在兴致正好,等不及大吃大喝一顿,等会儿妳和华浓就陪我喝几杯吧!」
「是。」翠玦欠欠身,便退出房外。
唤人把酒菜重新布回桌上的同时,她不禁为白龙的明天感到忧心。
跟在四爷身边多年,她很了解他的脾性。他向来最容不得别人给他难堪,如今白龙不但三次拒绝他的邀请,甚至还当着仆人面前羞辱斥骂,真真惹火了他,这下恐怕是要不得善终了……
尤其方才四爷笑得莫名快乐,更教她整个背脊发凉,毛骨悚然!
她知道,主子的快乐只来自一个原因──
他将要让白龙痛不欲生!
★※★※★※
阒静的夜空睛朗,只留明月灿星,纵是狂欢,也皆已酪酊人昏睡。
「我吩咐的,可都听清楚了?明天马上照着我的意思去办好。」别馆的寝房里,庆暖半躺在铺满真丝枕褥的床上,心情大好地扳弄着手掌。
呵呵呵,小白龙啊小白龙,你可知道自己已经落入我的掌心?用我温暖而美丽的掌捏死你这条漂亮的小龙,真是再适合也不过了!对不?呵呵……
「可……四爷,您……您真的一定要这么做吗?」
翠玦双手在胸前紧紧交握,踌躇不已。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会提出那种想法!就算是为了报复对方,他的方法也未免太……太……太荒唐,也太……太狠毒了……
「他年少有为,难免忘记该如何谦卑为人,我跟他同在商界,也算是他的前辈,就由我这个前辈来教教他,肯定令他永生难忘『谦卑』二字。」庆暖双眼微瞇,长长的眼睫掩盖了一瞬闪过的阴狠,「谦卑是一种虚伪的美德,可人活在这世上,就是要学会适度的半真半假;而虚伪的美德,正是最好的护身符。」
「您这么做……是要置白龙公子于死地吗?」从言行看来,想必那白龙是个十分高傲的人,倘若真着了主子的道,只怕会因过度悲愤而选择自尽也说不定。
「死?」庆暖瞟来一眼,平淡地笑笑,摇头,「我怎么会要他死呢?那一点也不有趣。」
他的笑,令翠玦浑身寒毛竖立。玩死了白龙还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