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杭州没为别的,就是为这些而来。」
账本?而且还是白府商行的账本……庆暖两眉微蹙,面露难色。
「呃……妳是想要我帮妳核帐?」不会吧?她家的生意,该是他这个外人兼敌手该看的吗?
「我家的帐,轮得到你核吗?」想都别想!美眸白了他一记。「这几本帐,是我家门下行号的经营损益纪录,包含米粮、茶叶、酿酒、丝绸、瓷器五大项,前些日子我核过,发觉有点问题,又跟前几年的帐相较后,发现有不少行号分支近来收益逐渐滑落……不许看!」抽回男子随手拿去翻阅的册子,她继续道:「经我询问过负责的各个管事后,才知道,原来只要你旗下行号在我们行号附近设下分店,就会拉走我们的客源,进而影响我们的收益。」
「所以呢?」做生意本来就有输有赢,客人喜欢谁就光顾谁,不得宠的就吃亏,怪得了谁?「妳不会是上门来为你们所失去的利益,跟我索赔的吧?」
「我来,是为了弄清楚,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白玉珑剑眉挑扬,神凛的眼申有着挑衅的意味,「既然卖同样的东西,你们凭什么卖得比别人贵,却又卖得比别人好?分明有鬼!旁的商家可以闷声不吭地吃亏,我可不成!等着瞧,我会把你的底揪出来,然后把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丑事公布予天下皆知,教你往后再也不敢出门嚣张!」
庆暖笑咪咪,「妳是在警告我,要开始调查我的一举一动?」
「没错。」
「那真是欢迎之至!」俊美的脸庞绽开眩目的欢颜,他不由分说执住她的手,「既然如此,就跟我来吧!」
他拉着一脸愕然的男装丽人一同出了偏厅,直往居院走去,一边自作主张地喊道:「来人!白龙公子打算在府里住下,马上派人去把随行的行李都搬进来!」
「是。」听得吩咐,几名仆人立即勤快地转身照办。
白玉珑不明所以。
有没有搞错?她可什么都没说!
「干什么啊?」她尝试扯动包在他温暖掌中的手,不愿被他拉着走,却怎么也扯不回来,倒是一股麻麻怪怪的酥软感在体内慢慢扩散……她登地脸儿微红。
怪了,她的手又不是没让男人碰过,表哥也握过好几回的啊,可这感觉……从未有过。
「妳说了想调查我不是?那我就好好让妳查呀!」庆暖径自嘻笑道,「首先,为了仔细观察我并预防我趁机偷溜,建议妳现在就住到我隔壁,以便监视我;再者,妳若要去查访我手下的商家,别忘了『挟持』我一块儿去,以便有疑问时向我查询,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不待白玉珑回答好或不好,他已把人带进一间厢房。
「来,就这儿了。我就住在左边隔壁那间……妳瞧瞧,环境可满意?」
「你──」白玉珑没好气地环顾一下房内,原要脱口而出的回绝话语,被吞回了肚里。半晌,她做了决定。「这可是你说的,我住下了,你准备好好款待我吧!」
住了就住下,谁怕谁?这厢房看来干净别致又幽静,不同于客栈人来人往的吵杂环境,吃住费用全免,这么好的事,以一名商人的眼光来看,不占自不占。且正如他所言,她还可以就近监控他的动静,免去叫人来回跑腿打听的麻烦,多方便!再说……她这两条腿也不知怎的,见过他后,居然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美男子粲然如阳,「当然。我一定好生款待……我的小珑。」稍一弯身,他两片润唇骤不及防地吮上了她的。
白玉珑瞠呆。
稍后,扛着行李往居院厢房走近的仆人们,都清楚地听见,房里传出一声非常、非常清脆的声响……
★※★※★※
杭州城西的一条大冲上,有一名为「浩丰」的绸缎庄,门面和规格都堪称是城西之最。设立之初,这地段压根谈不上热闹,然而时至今日,真真只能用「今非昔比」来说。整条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两旁商家栉比鳞次,卖的东西是五花八门一应俱全,在商家门前摆摊的贩子使劲吆喝,自街头到街尾都一样人声鼎沸。
食衣住行皆为生活所需,密不可分,一者兴,则余可振,而这条街的传奇,就始于「浩丰绸缎庄」的崛起。
「浩丰」不但身为城西绸缎龙头大家,货色齐全、品质无忧;店里的服务,更是让所有人津津乐道,满意得不得了!
首先,是对顾客的敬重。
凡踏入「浩丰」店门的客,不论衣着如何、谈吐如何、抑或出身如何,一律都被奉为上宾,伙计们莫不是恭恭敬敬「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地唤。高帽子谁不爱戴?也让那些没福气出生在富贵之家的,在这儿过足了瘾。
其次,是店里伙计热诚十足的积极态度。
「浩丰」的伙计个个都热情得很,一见客进门,无不是开心得好似见了自家人般,奉茶、引坐,细心询问欲购的丝料、用途、预算、有无偏好的花样或色调等等后,便转头去找来一正正合乎客人要求的丝绸,向客人介绍、推荐,甚至能为客人配色、选料,并作出品质保证,让来此购买的顾客安心又满意。末了,还会悄悄馈赠一点小东西,教客人惊喜又窝心。
口碑传开了,大家就爱往这儿光顾,而商品较一般店家多出的那一点点价钱,也因此变得合理,没有人去多心计较。
这家「浩丰绸缎庄」,正是庆暖旗下丝绸生意在杭州的一项分支。
「所以……换句话说,你们店里做的生意,是让客人舒心为主,是吧?」坐在「浩丰」正对面的饭馆二楼窗边,白玉珑凝视着客迹来去频密的绸缎庄门口,问道。
「那是自然。人与人之间的交易,首重在让买客舒心快活,方能建立人脉、活络钱脉呀。」啜口清甘菊花茶,庆暖微笑道。
白玉珑无异议地点头。没错,这是为商之人最基本的常识,可她硬是疏忽了。
相形之下,白府位在城东、亦为城东最大家的绸缎庄,店里的人员待客虽也算得上恭敬,可就是少了那么点热络、那么点亲切。伙计通常只在客人有问题时才出面解说,很难自动自发地上前关心、给意见。
她一直都以为只要商品价钱合理、品质合格,就能真金不怕火炼,不管客人怎么比较,最后还是会上门来;却忘了商品是死的,得靠活着的人来决定它的去向。
「要怎样才能让店里的人那么积极呢?」她又问。
庆暖旋玩着手上的折扇,耸耸肩,「诱之以利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道理简单得连想都不用想。
「你是说,加高伙计的薪俸?」
「不不不,那是最不济事的做法。」美男子摇摇食指,「想要他们自我鞭策,只有遵循『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法则,如此,他们才会甘愿努力耕耘去换取更多收获。」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有点理解了。「就像同业中有些店家,在会完帐后保留部分红利分发给店里员工那样?」店收入若增加,红利自然增加,如此,员工就会为努力增加店收入。
「类同此理。只不过我想,店里这么多伙计,总有些人能力特别好,有些则略逊一筹,届时却发得一样多的红利,未免有所不公。」他笑着继续解释,「按我设在『浩丰』的规矩来说,每一正丝料都凭它的等级和价格立下不同的红利金,伙计在一天内销售了哪种丝料、销出多少皆有纪录,月底总结时,除了底定的月俸,还会有该他所得的奖金,拿多拿少,各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