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生哥哥,我好渴哦。」
「渴了?」艳阳下,燠热的人群中,杜冥生依然清风飘逸。「我记得街前有个茶水摊子,去买杯水吧?」约略翻阅挑起的书,他有点不舍放下。
「我知道那摊子,我自己去就成了,你要看书不是?」够贴心吧?看他眼下也舍不得离开书摊子。
「不要紧吗?那麽挤。」他不大放心。
「没问题、没问题,才前几摊而已,钻过去喝杯水,很快就回来了,这书摊的招牌大,不会认错的。」
「那……快去快回,千万别乱跑。」他从腰间掏出一锭碎银,「路过摊子要有什麽中意的,随你买。」
「谢谢冥生哥哥!」接赏似的受过银两,她笑灿娇颜。
「我在这儿等你回来。记住,千万别走丢。」他再三叮咛。
「去去就回!」她回头挥挥手。
眺着纤影快速没入人群,杜冥生转回视线至书堆里,继续挑拣书册,心想来回不会花去太久时间,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
☆☆☆
「掌柜的,您老就行行好,让我再赊一回吧!我娘是真的需要这些药材呀……」
「去去去!再让你赊下去,我还要不要做生意?我们荣春堂是药舖,可不是做慈善救济的!滚远一点儿吧你!」
闹烘烘的市集大街上,一名体形甚为削瘦的年轻人从一间挂着「荣春堂」字号的药舖,狠狠地给赶了出来。
势利眼的掌柜哼一声便撇过头,两个夥计则忙着硬是把年轻人挡在门外不给进。
「掌柜的,求求您!没有那些药救命,我娘就危险了……」朱平跪在地上哀求。
路过的行人来来往往,却只能抛给同情的眼光,迳自而去。或有几人驻足在路边,用怜悯的表情看热闹。
「得了呗,朱平,你娘的病拖得也够久的了,虽说没那些药不能活命,可有了那些药,也不见得就能救命呀!」夥计一啐道。
「是啊,你娘吃那些药都吃多少了,不就还是那个样儿吗?」夥计二接道,「日子那麽苦,你倒不如看开些,让你娘早些解脱算了。」
「正是!欸,人要是穷啊,就没那资格生病;病了,也别太勉强医,大不了,下辈子找个仔一点的人家投胎,岂不更好?」
句句揶揄,引来路人指指点点,但也爱莫能助。朱平求助无门,因长年曝晒而黝黑的脸,满是无处可诉的绝望与不甘。
「掌柜的。」一位姑娘站定在药舖的柜台前,钻地砸上一锭银两,亮晃晃的银子映在掌柜的眼里,他见钱眼开,当下就涎着脸,摇尾奉承起来。
「哎唷唷,这位人见人爱的小姐大驾光临,不知要些什麽药材?我们荣春堂应有尽有,只要您说出口,小的马上给您找着!呵呵呵……」眼前这姑娘可是罕见的漂亮,说她人见人爱,当真一点也不为过。
两片似粉荷花瓣的朱唇微启,轻轻吐道:「这些钱给你,外面那个小哥想要什麽药,你统统配给他,能给多少就给多少。」
呃?
在场的人不禁全傻了眼,包括朱平自己。
「姑、姑娘,你这是……」是菩萨闻声救苦来了吗?
清丽绝尘的小仙女看看他,笑了笑,「你不是要给你娘买救命药吗?我帮你。」她又转向柜台,「掌柜的,能快一些吗?」
「哦,好好好……」掌柜的赶忙使唤夥计进来帮忙,一边心里犯嘀咕。
这朱平今天是走得什麽好狗运,感动了这麽一个小天仙,下凡来替他助阵还债?
经过一番精打细算,克扣掉朱平先前欠下的药钱後,余银仍配足了将近一个月的药,教朱平怎麽也抱不牢。
他正愁着不知该怎麽拿回家,那好心的姑娘已经在旁边拣着药包往怀里抱。
「姑娘?」朱平一怔。
「这麽多,你拿不完吧?我帮你拿。」她微微一笑,如同观世音菩萨般的美善笑靥令所有人眩然。
目送朱平和那不知名的美人姑娘离去,夥计一傻傻喃道:「要是当个快病死的穷苦人家,就能有小仙女来救的话,那我也要……」
夥计二也晕晕的搭腔,「要是被掌柜的踹出门去,就能有小天仙来帮的话,那我也要……」
「我帮帮你俩怎样?」掌柜的从後面冒出头,凉凉一笑,瞪着两个赫然回神的夥计,「你,就回家去慢慢等死!至於你──」他抬起猪腿,痛快地给了一脚。
「哎唷喂呀!」夥计二果真如愿地滚出了门口。
可惜,除了路人的一阵哗笑,他什麽也没得到。
第五章
坐落在一亩亩绿油油稻田阡陌之间,泥瓦覆顶的四合院,即朱家的祖屋,也是朱家如今唯一仅有的财产。
屋子旁的猪舍、牛棚里该有的猪只、老牛,早为朱大娘的病都卖光了,而今已无一物。几分薄田,也因家中人丁不盛,又致力於照顾母亲,连带被荒废掉,秃秃的没见半苗秧。
见朱平归来,一名同样黝黑的削瘦少年,忙从屋里出来探问,「哥,怎麽样?那掌柜的还肯给赊吗……这位是……」他怔见兄长身边美若天仙的姑娘。
「这位是芸生姑娘,因为有她帮忙,我才能拿到这些药材。娘怎麽样?」
「还是那样。」少年从朱平手上取过一包药材,「哥,你招呼招呼芸生姑娘,我先去煎药!」语毕,转身往灶口去了。
「芸生姑娘,您如果不嫌弃,就请进来坐会儿吧。」朱平觎觑地弯身恭请。
「好。」芸生怡然应道,捧着几包药材进屋去,搁到桌上後,好奇地四处打量。
几乎家徒四壁的窘状,使朱平直感坐立难安。
「我们这儿又窄又破,姑娘千万别见笑。」
「不会呀!你们的房子一点也不小,比我和哥哥往的那间房,可要大得多了。」
「姑娘别说笑了。」
接过他倒的那杯清水,芸生认真说道:「我没有说笑,是真的。我们先前住的屋子好小,虽然现在换了大一点儿的,可还是比你们的小。」
朱平笑了笑,随即又低头,「芸生姑娘,今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没了药,我真不知道我娘该怎麽办……」
她闻言嫣然。这些致谢语,他已经在路上说了十多次了。「服了那些药,大娘的病会好吗?」
朱平摇头,「早看过很多大夫了,都看不好,只得一直喝药。可我娘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真的不能医吗?」一双黛眉揪拢。
「如果是那个神医,也许可以……」
芸生睁大眼睛,「神医?什麽神医?」
「一个名动九州,人称『玉华陀』的神医。听说他长得丰神俊美,医术出神入化,能起死回生。」朱平淡淡地说着,似乎对这个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即使他或许可以救母亲性命。
「真的?」芸生头一回听到这种传奇故事,眼中立刻充满有如对神只的崇拜光辉,「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行踪飘忽,足迹不定。不过很巧的,几个月前他到了秀水城。」
「你怎麽知道?」她好奇得不得了。
「『霓羽绸庄』是沧州第一大的布庄商号,我邻家的祝三姊在里头帮佣,曾亲眼见过他医治『霓羽绸庄』的周老夫人,把老夫人多年不癒的痼疾医好了。一个月前三姊返乡探亲,无意在街上遇见他,认了出来,才告诉我们的。後来我打听到,那人住在河边一间木屋里。」
「河边的木屋?」真是太神奇了,这位神医居然和她、冥生哥哥一样,住河边的木屋耶!怎麽之前都没遇见呢?「既然你知道他在哪儿,你可以去找他,求他医治你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