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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我今天就会离开。」张静冷酷的看著龚慧安。他人在气头上,一点儿也不想明白这金头发的大娃娃为什么会来破坏他们好不容易相聚的年度之约。

  「哦,一路顺风。」

  汤玛斯镇定的对张静一笑。他以为他打败了情敌。

  於是张静就在那个上午提了行李走出喜来登大门,直奔机场。



  他不是不失望。

  事实上,在他的行李箱中,早早放置了一枚钻石戒指。本来打算替她戴上,如果她愿意的话。爱情游戏玩了许久,只有她才是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她令他怀念。

  现在,什么都别谈了。他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招。她的招数出乎他的意料。他们之间问题的复杂度远超过谁比谁早起做早餐。

  他不是不爱她,但他必须承认,爱她很难。

  当飞机飞过喜马拉雅山的山头之后,他就决定:不要让自己因为她而难过。

  「Elina ,你看到我一点也不快乐吗?」汤玛斯看着一脸忧郁的龚慧安这么问。



  「没有,没有。」但她确实非常不高兴。可是既然已经气走了一个,她似乎下必再将另一个赶走。

  想到这儿,龚慧安暗暗一笑:原来,自己是个多么自利的人。多么摸棱两可的心态。

  她还是跟汤玛斯去看了尼泊尔的特产:活女神昆玛莉,还搭飞机到了另一个大城波卡拉的费:娃湖,在湖心旅馆住了两天。

  「不来白下来。」她对自己说。

  有时龚慧安非常痛恨自己的冷静。

  张静也是。

  第十五章

  异国的爱情最容易褪色的原因,是因为对彼此的差异性已失去好奇。

  有一天早晨,龚慧安睁开眼睛时竟然惊叫出声。她终於明白,无论如何她没有办法适应身边躺著一个金发的男人。

  这时汤玛斯已不像初时那样对她亦步亦趋了。他也坦白告诉她,他「十分欣赏」一个纽约州立大学的啦啦队队长——那个女孩是美日混血儿,高躯、健美。有东方特质,也有西方的长处。

  「而且她年轻,」龚慧安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是的,那样的女孩才适合他,站在一起才像金童玉女。

  她知道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秋天,叶子逐渐转红,蔚蓝晴空下的行人开始抓紧了衣襟。汤玛斯也不到杂志社来了。

  「那孩子找到新玩伴了吗?」杂志社的同仁这样调侃。

  「应该是吧。」她不在乎的说。

  龚慧安并不难过,只是一个人生活在熙来攘往的大都市中,不免有点落寞。九月的最俊一天,当她收到一封来自台湾的电报之後,她的落寞感变成了恐惧。

  「慧安:速回,父殁。」聊聊数语,发信人竟是陶安然——他什么时候回到台湾的?她一点都不晓得。

  那一天她订了机票後逼迫自己喝酒,让自己陷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之中。

  直奔台北家中,见到的却是龚诚的棺木。他走了,留下他的一些产业要给她和陶安然。

  「你父亲是在员工聚会上暴毙的,心肌梗塞。」陶安然对她说,「你要节哀顺变。」

  好久下见她,他对她说话相敬如宾。

  龚慧安的母亲一直掉眼泪。还有父亲的另外一位太太,她才知道那个女人叫

  于春萍,只有三十出头,生了两个男孩子,一个八岁,一个才两岁。

  龚诚没有留下遗嘱。但两个男孩子还是龚诚的亲生子,也有他们的应继分。

  父亲走了,她卸下一个担子,也须担起另一个担子。

  陶安然对他们夫妻之间的未来也心知肚明,「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留下来。」她必须做这个决定。因为这个家除了她之外只有幼儿与寡母。她勉强能做中流砥柱。

  「我是说,我们之间?」

  他已悟到一件事:龚诚一走,他再也没有任何能够拴住她的理由,反正一切已名存实亡了,他也下必留恋。

  「你要什么?」

  她的答案冷酷、平和,命中要害。连陶安然平素这么稳若泰山的人也不免被她简短的一句话伤害了。

  「你——何必说得这么无情呢?」陶安然瞪著她:「我哪一点对你不好呢?从当初你嫁给我至今,你多少次对不起我,我可曾有一句抱怨?」

  他在翻旧帐。龚慧安因而恼羞成怒。她仍维持著表面的冷酷,但一连串恶毒的话语已像出穴的猛虎:「没错,陶安然,你已忍受够多,你何必辛辛苦苦费尽心血地维持一段没有爱的婚姻,不断强迫自己原谅一个不贞又不义的妻子?你当然是有目的的,现在,你可以检收成果了,你要什么,你尽管说!」

  「瞧瞧你现在!」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你说话的样子像个财大气粗的泼妇!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我,谁能跟你相处这样久?你当然可以继续你水性杨花、喜新厌旧的性格,可是你永远得不到幸福!」

  「用不著你来诅咒我!」她也愤怒至极,因为对她来说,陶安然是她生命中第一个重大错误,潜意识里她总是如此认为。

  「我会找律师跟你谈,0K?」

  龚慧安沈沈呼了一口气,使自己的神经稍稍松弛下来。

  「好吧。」陶安然也觉得无可留恋。他是个男人,也不是个不成功的男人,

  他终究要自尊:「就让你的律师跟我的律师谈!」

  结果,她将父亲名下一个外贸商行的股份全给了他。

  陶安然安然接受。这桩婚姻,他伤得也不轻,那些股份就算是代价吧。他最後只对龚慧安轻轻说了一句话:

  「祝你过得好。」

  「我会,也希望你如此。」

  在律师监督下,他们各带了证人签字。阳光大好的日子,龚慧安穿了一袭白色洋装,衬得她清新可人,这一年她二十六岁,不算太年轻,也不算老,脸上仍留些许天真稚气,而深邃的眼中盛满莫名其妙的忧郁。

  「慧安,」陶安然向前一步礼貌的和她握手道别,「你依然很美丽,会有很多人爱你。」

  他这句关怀的话说得并不得体,使她心里不悦,「我不是弃妇,陶安然,我的将来并不需要你担心。」

  「你误会我的好意,唉,如果你能把你的刺去掉,你会更美丽。」

  「也许我本来是一只刺猬,我必须带著我的刺过活。」她微微笑道。「再见!」

  「还是朋友?」

  她点点头,镇定离去。

  当然是朋友。不是敌人,就是朋友,她没有必要和他结仇,或是恨他。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过他,焉能言恨?

  生命中的男人停停走走,她真的爱过他们吗?那些影子,已经随时光远去渐渐陌生。

  她支开了所有的人,独自走在有菩提树的红砖道上。那是她念中学的时候最爱走的一条路。

  此时是初夏,蝉鸣不已,每棵树上都有一群喧哗的乐队。

  到底爱过谁呢?

  在亮晃晃的阳光中,在此起彼落的蝉声中,她又沈重又轻快的走著,一边想

  这个模糊的问题。忽而有一个人,又窜进她的心底,影像越来越清晰。

  张静

  那些蝉,好像也在叫著他的名字。张静张静张静……

  夏天到了吗?龚慧安问自己。

  六月六日错过了吗?不不知何时,她已如行尸走肉忘却年岁,或故意不去想起,因为日期对她没有意义。

  「今天几月几号?」她忽然抓住一个迎面而来的高中生,唐突的举止使那个年轻孩子吓了一跳。

  「六月六日。」

  就是今天!难怪她一直觉得有件事没有做,有件事,一定要做!刹那间仿佛有火焚身。「今天,我一定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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