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君喝完茶,递回了杯子,开口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而停顿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尽管说。”乐静骧伸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痕,见她微微地闪开,侧脸叹口气的垂下手。
明白她伤了他的心,强忍住哭声,在抱住他的身体时也大声喊出,“静骧哥哥……静骧哥哥……对不起!
相处这一年来,她第一次喊他,是在见了钟冠文人要昏倒时;第二次便是现在,两次都是哭着喊他的名,难道这个名字带给她的,是哭泣的意义吗?
“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耐心地擦去她的眼泪。人家说女人是水做成的,可是他不要他的女人为他流泪,也不要她为别人流泪。
“我……”苏君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怎能开口告诉他,她是钟芷,她是钟冠文未过门的妻子,只要她活着的一天,清醒地明白这个事实,这个身分就无法摆脱。她开不了口说,也不想说,更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乐静骧等着她开口,许久的沉默让他吐了口气,却吐不出心中的怨闷。
“不管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可是我最想知道的……告诉我,你还是苏君吗?”他认真地问。
“我想当苏君,可——”
他不让她把话说完,抱住她,低头堵住她的嘴,将她想说的话全吃进嘴里,直到她在他怀里啜泣,他才放开她。
“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摆脱不了的关系,不过这辈子你是我的苏君,早在我救你的那一刻起,便是改变不了的事,这是你欠我的情债,我要你偿还,不许你欠我。”
“你……何苦这般为难我?”苏君枕在他的心口上,听着那安稳的跃动,浓烈的爱因他的不退让难以面对前恩后情的两人。
抱着她,任她的小手推着自己的胸膛,是推拒也罢,是无奈也无所谓,他不会放开她,更不会让她回去那人的身边。
“不为难你,难道要任遗憾跟着我过一辈子吗?”他笑问着她,苦涩的语意告诉她,回头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她摆脱不了以往背负的情,不管她对钟冠文的感情是报恩是爱恋,她欠他的,她都必须还。
“我……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由钟芷变成紫苏君吧?”她靠回他温暖的身体,沉淀自己翻腾的心情,像是喃喃自语的问。
“巧韵约略说了些,宫奎也探得一些,不过有些事情查得并不清楚。你若想说,我也想知道,若不想……我不勉强。”
他知道,钟冠文对她有很深、很深的感情,这可以从他以为她死了,立下墓碑写着“爱妻”两字知道,可以从他刻意保留她的东西知道,可以从他不立正室的行为知道,可以从钟老夫人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她的事知道。他真的可以体会这种深情的感受,不过爱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它不是商品,退让不得,除非他爱她爱得不深刻,爱她爱得不痴心,否则焉有退让的道理?
她不懂,那是她把对钟冠文的恩情当爱情,所以她把钟冠文让给那些女人。但他懂什么叫爱情,所以他不会放手让她走,不会把她还给钟冠文,更不会让她走向其他男人的怀抱。
苏君不答话,低头望着自己的手,任思绪带她走回以往。寂静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直到他以为她累了、睡着了,想为她拉被盖着才惊扰了她的思绪,她才开口细说她在钟家的往事……
她爹十岁时被卖入钟府,当钟老爷随身的侍僮。二十岁那年,跟着老爷来京城学做生意。老爷二十四岁才娶义娘,义娘也就是她娘的主子,她娘便是因为陪嫁才入了钟家。义娘嫁入钟家一年半后生了少爷,少爷就是冠文哥。当时,她娘还未嫁给她爹,所以她娘成了冠文哥的干娘。
冠文哥六岁时,老爷的娘亲做主,把她娘许给了进康,隔年因为义娘的身子不好,老爷将京城的生意交给进康主持,自己则留在苏州陪着义娘,而她娘则不得不从苏州上京城陪她爹,也帮着打理京城的事,苏君便是在京城生下的。
七岁前,她是幸福的人,爹娘很疼她,老爷很疼她,大宅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只是管家的孩子,但每一个人都疼她,即使她不漂亮,长得圆圆、短短的,但大家都拿她当宝贝看待。
七岁那一年,老爷从苏州带公子来京城住一阵子,后来老爷处理好京城的事要回去前,要爹和他们一块儿回苏州,于是苏君一家大小也跟着老爷离开京城。
他们搭马车往苏州走,一路上除了冠文哥爱逗她哭外,几乎没什么事发生,直到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一群抢匪。
那群抢匪一见他们,二话不说的就杀了起来,同行的人除娘和她之外,多少都会些拳脚功夫,所以娘抱着她躲到一旁。过了不久,娘见到冠文哥不敌抢匪,身子受了伤,她一慌,便将苏君往草丛一扔,边喊着要她快跑,边往冠文哥跑去。当跌了一跤的苏君爬起来时,再回头只见到娘护着冠文哥的身体,身上流满了血……她跑了过去,本来想去找娘,可是就快要跑到时,她听到爹在叫她和少爷。她回头看爹,却看到一个抢匪举着刀子站在她眼前,抢匪没有杀她。只用凶狠的眼瞪着她直看,直到冠文哥跑来救她,他们两人打了起来,后来抢匪朝她挥出大掌,那掌风直直将她打进了冠文哥的怀里。
那时苏君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们遇到坏人,她娘被人杀死了,冠文哥受伤了还抱着她,爹和老爷打退了一些身旁的坏人,赶来他们身边,要冠文哥抱着她先走……
昏迷前,她知道她的身体很痛、很冷,想要爹娘抱她,然而冠文哥将她抱得好紧,不让她找爹,只流着泪安慰她,不要怕、不要哭,爹一会儿就会来抱她。她挣扎地看着,身后的人,在他们躲人草丛前,她看到爹的身子和娘一样流了好多、好多血,她哭着喊爹,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何时昏了过去,不知道冠文哥抱着她躲那些抢匪多久,当她再睁开眼时……她已躺在钟府的床上。冠文哥告诉她,她娘、爹和老爷,以及两位马车夫都死了,全部的人只剩下她和他。
苏君断断续续地说着往事,每句话虽和着泪,但她没有大声哭泣,直至说到这儿,她抱紧静骧的身子,颤抖地哭道:“我虽然只有七岁,但是我懂得什么叫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那时候孤零零的,若不是冠文哥陪着我、照顾我、疼爱我,我……我恐怕活不过七岁那一年,这条命算是他强跟阎罗主要回来的。”
“就算是他跟阎罗主要的,你也已经还他了。你的这条命,现在是我的,是我拿着我的命,将你从那场大火里跟阎罗王强要回来的,是我的。”乐静骧在她冗长的述说后,第一次开口打断她的话。
“你……这要我如何还呢?”苏君仰起头,看着他坚决不退让的眼神,仿佛看到当年任性的自己。“你知道吗?我很固执。自从爹娘死后,我告诉自个儿要独立,不能像爹娘在时,老爱依赖着人撒娇。虽然冠文哥很宠我,甚至比义娘还疼我,但是我和他总保持着该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