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之前
是个暖冬。
孙易安踏着平底鞋,吃力地步行梯田中央的田梗上,四周一大片绿油油的茶园,再向更远方的平原望去,则是五彩缤纷的花田。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喂……”她气喘吁吁地回应,边拿出一方手帕擦拭着前额。
“到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悦耳的嗓音。
她笑着叹了回气,道: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呵呵的笑声传来,感觉距离好近。她好奇地四处张望……没有啊,茶园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到底在哪里?”她无奈地问。
“你的两点钟方向。”
“原来你早就看见我了!”什么嘛,竟然这样故弄玄虚!她索性停下脚步,不走了。
“傻瓜……”对方挂了电话。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她身前的茶树下钻了出来,此人正是唐豫,一身轻便的牛仔裤衬衫,让他看起来像个年轻小伙子。
她笑睨了他一眼,径自在茶树下坐下休息。
去年约是这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孑然一身、带着一只行囊、一把吉他,就这么出现在茶坊门外。那时,距报载“远之”解散约莫四个多月时间。那阵子,她还以为他就这么消失了。
两人一见面,话都没说,他递给她一只浅蓝色的大纸鹤,她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
“怎么,不打开看看?”
“为什么……”
“礼尚往来嘛,你送过我一只,我也摺一只送你,公平吧?还有,以后别把什么都往吉他音箱里塞了,会影响音质,我这把吉他可是颇具纪念意义的……喂,发什么愣,快看啊!”他笑着催促她。
她抖着手拆开纸鹤,信纸上写着:
我收留了你两次,愿意收留一无所有的我一次吗?
P.S.一次的时效是一生。
又P.S.律师告诉我了,我们的婚姻仍有效,你不答应好像不行哦!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怎么哭了?”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皱皱的、烂烂的,还有点泛黄的纸团,递给她。
是那半页的歌谱,他最喜爱的“别让我哭”。他替她将歌谱翻至背面,指着一片空白道:
“介意替我念一下这封无字天书吗?我解了好久,只能解出中间那个字,爱,是吗?剩下的字帮个忙,好不好?”
不会吧……她将纸张对着光源细看,果然,铅笔的字迹都淡糊了,只有中间的“爱”字的字形略显完整。
“怎么老不说话?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走喽?”他转身欲走。
不行!他不能走!所有的话语哽住说不出口,她慌忙从背后抱住他。
“我爱你!”她说得好急,怕迟了就没机会说了。
“那,你是答应收留我了?”或许是因为激动,他的声音也有些哑。
她猛点头,哽咽着说道:
“我一直在等你……”
他都出现在她面前了,如果她再不懂得把握,便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过去,是她亏欠他,哪怕他一无所有,就算他负了一身债,只要他还要她,她都愿意接受……
就这样,唐豫在茶坊待了下来。
不久之后,她发现他根本没资格用“一无所有”这四个字形容自己。
去年在新竹盛大开幕、号称是新竹最具规模的商务饭店,杨绪宇是经理,涂孟凡是董事长,而他,是幕后最大的股东。另外,台南的农场开发案翻案成功,俞绮华是负责人,而他,仍旧是幕后大老板。倒是原本被唐氏接收的台东农场,后来被民意代表检举有部份土地是属于国家公园的范围,害得唐氏真正血本无归。
唐氏的问题还不止这一桩,公司经营不善连年亏损,想靠炒作股票不但失利,还被告发,原本饭店里近六成员工从主管到厨师学徒,在新竹商务饭店开张后立刻投效旧东家。前两个月,唐氏不堪内部重重问题,将饭店以四亿元的低价转手卖给一家名为“汉唐”的投顾公司。当然,唐豫还是幕后老板。
至此,她终于见识到他不凡的商业能力。
不过,那人的兴趣早就从经商转向眼前这一片青绿的茶园。这一年以来,研究茶种的改良成为他平时最大的乐趣。
“累死了,还要我来接你!”她将车停在半山腰,真正步行的路程不过十多分钟,不过,怀孕三个月以来,她的体力明显变差,不太禁得起运动。他爱怜地吻了她一下,算是安抚,接着,便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摘了片一旁的嫩叶,在掌心揉搓几下后递给她。“闻闻看!”
仔细闻着他给她的茶叶,再闻闻附近茶树的香气,她这才发觉这一区的茶香果真有些不同,像是加入了花香调。
“这是什么……味道好棒……”
“送你的,新品种,可以做你茶坊的招牌。”
“你又来了……”他总是喜欢出新招,这一年来,他研发的新品种多到四、五样,不过,他老大只爱研发,不爱推广,茶坊里常有一些专业的茶博土、茶农上门,为的就是品尝他新研的茶,可惜的是,他们能带回去的只有茶香,以及大略的栽种配方。
“淙伯伯找你好多天了,他说你错过了几次董事月会,这次的季会非参加不可。”
“嗯哼。”他将头靠在她肩上,手环在她的腰间,神情显得有些疏懒。
“别不耐烦嘛。再一件,俞姐找你找到快疯了,她已经直接杀过来了,今天非等到你不可,她人现在正在茶坊。报告完毕。”她知道他愈来愈懒得管这些商事,电话过滤得极紧,连老战友都难找到他。现在,几乎所有人都靠她与唐豫接线了。
无妨,她只是尽她“传话小姐”的责任,爱去不去随他。
“说说看,这新茶叫什么名字好!”他惬意地席地躺下,闭上眼睛状似沉思。“烟茶?好吗?”
“怪怪的,啊——”她被他一把拉倒在他身上,“我说真的嘛,烟茶、烟茶,好像喝这个茶非抽烟不可,不健康。何不叫‘唐茶’!”
他翻了个白眼。
“没建设性。‘孙茶’我就接受。”他半开玩笑道。
“那你用过了!对了,叫‘豫茶’呀!干嘛叹气?觉得不好?嗯……改成玉井的‘玉’,如何?玉茶……好听又好记,不是吗?就叫‘玉茶’好了?”她在他身上蹦蹦跳跳的,极认真地与他商量着茶名。
可惜,唐豫的心思已经不在茶上了。与茶相比,她还比较秀色可餐!
“好!”他一翻身,巧妙地将她压在身下,却不将重量加诸于她,嘴唇跟着已经不老实地在她颈项间游移了。
“你心不在焉!”她指控道。
他忍俊不住笑了……她是真的很迟钝,在这方面。随即,他用行动表示他有多么的“心不在焉”……
“喂……俞姐在等……”
“让她等。”
“你……别……会被看见啦……”她哭笑不得。
“放心,这是我的山,没人。”他的声音因欲望而变得低沉。
他是即知即行的人,他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了。
“有的话怎么办……”她被逗引得无力抵抗,但嘴上仍不认输地想与他斗。
“没关系,我遮住你,别人看不见。”说着,他露出邪肆的笑容,俯身封住她的唇。
夕阳照得大地一片耀眼璀璨,情人热情的叹息在风中淹没。激情片刻,她似乎听见远方传来一阵轻轻柔柔的吉他声,伴着一个充满感情的嗓音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