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可以听见那把大刀在他手里欲将夜风划分为二的冷冽省响,极其细微,但传入她耳里却是格外响亮。隐约中,她见到彼此的情缘在那把刀的挥舞下,被斩成两截,断得一干二净。
这红带只能拆解开来,不能截断。要不,系在两端的人会被拆散。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牵引彼此的红缎带被他给斩断,在一瞬间里,她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在他那双眼里,她见不到半分迟疑,他的当机立断让她觉得很心寒。
没来由的,她感到害怕。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里,古奎震纠结的眉才微微舒缓。
他知道她一定会等他,他知道自己不在身边会让她感到寂寞,他知道自己已经习惯手里另一个温度,他知道……太多大多的知道,让他明白自己没有勇气让她陪着他出生入死。
她太年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着去体验,而不是和他在生死边缘徘徊,想到这里,他的眼里浮现一抹怅然。
细碎的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心口猛然一个揪紧,他见到屋檐上有道黑影往她离去的方向追去,古奎震气一提,扬脚朝那人射去一块碎石,不偏不倚地射穿他的胸膛。
只听见一声低哑的闷哼,一道身影从屋檐上跌落地面,一块将瓦片给卷下,发出砰的声响。
古奎震仰高头,冷声道:“不要拖延我的时间。”
高挂天际的月亮,洒落一地银白色的光芒,却仍然掩不住冰冷的本质。
幽暗之中,胜负就快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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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亮白的大刀搁在对方颈项上,古奎震的话显得冷酷无情。“要不,咱们来试试是你的命比较硬,还是我手上的刀比较利。”
“年轻人,你太冲动。”年迈的声音响起,掩不住语调里满满的笑意。
“而你,太不知死活。”他手一紧,只要再施力半分他便能将那颗头给砍下。“把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快点!
那人依言举高双手,“我没有恶意。”
“天晓得!”古奎震冷哼一声,按在对方脖子上的刀刃未松懈半分。“站起来,离她远一点。
瞥了眼昏厥倒地的人,他迟迟未站起身。“她昏倒了。”
“我知道!”古奎震低吼,他又不是瞎了眼没看见!
缓缓站起身子,满布皱纹的脸庞写满风霜,即便脖子上架了把刀,老人仍旧微笑着并不慌张。“不识得我了?”
古奎震俊容微微一征,满是讶异。“怎么是你?”那日为她疗伤的大夫,为何从偏僻城镇来到繁华的京城?
老人浅浅一笑,“我以为分别的日子,长得让你足以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古奎震薄唇一抿,身子明显一僵。
“很巧,你说是不是?”搁在颈项上的大刀尚未收回,老人朝他示意着。
手一撤,古奎震将刀收回,然后弯下身检视倒卧在地的女人,焦急的唤道:“西毕颜?毕颜?”
老人长叹一声,“没有用的。”
“为什么会这样?出门时她还神采奕奕的,怎么……”
“转眼间却昏迷不醒?”老人接口道,没有像他一样慌乱的神色。
“毕颜?”他拍拍她的脸颊。
老人指着她脚边不远处,一块跌落在地沽上尘土、染满血渍的绢帕。“看见那条帕子吗?或许那就是导致她昏迷的主因。”
艳红瑰丽的色彩,骇得古奎震浑身颤抖,他几乎不敢相信那条帕子是她的。
“御……御医说她的病已经……已经逐渐好转……”伸出手,他将那条帕子拾起,上头染成一片让人怵目惊心的血色。
“也许,她不想让你太担心。”那张清丽娟秀的脸庞,有着一般人见不到的强韧与勇敢。“照这模样看来,寒毒已经侵入她的心肺了。”
听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古奎震不愿相信。“你胡说!”他低吼,驳斥老人的话,眼神里写满恨念。“我不准你咒她。”
“你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的,不是吗?”
“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晓得她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拥紧她昏厥无意识的身躯,古奎震急得又气又恨。“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老人笑了笑,“那么她或许全然知晓。”
“她不会骗我的!”拥紧她,他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体内。
“她没有骗你,只是没有明说。”老人摇首,浅浅叹道。
不可能!毕颜不可能刻意隐瞒他,他是如此的关心她,她怎么可能会……倏地想起这几天,她不时发呆,像是在思索什么事般。
若是问起,她总笑而不答……难道……
“也许她有难处。”老人一手按在古奎震肩上,当作是安慰。
“我不懂。”她的隐忍,让他伤心。
他不知道当她察觉到病情加速恶化时,是多么的无助哀伤,她一个人可以将这一切咽下,却不让他担待一点,她能忍受病魔的折磨,却不肯将真相告知他。
她怎能?怎能对他如此残酷?是不是有一天,他得在她未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前,接受她已逝去的事实?
“你懂的,你会懂得为什么她要对你隐瞒。”老人眼中间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或许她能够对全天下人坦白,却希望隐瞒你。”
古奎震的眼眶微热,喉头一阵揪紧。“救她……我拜托你救她好吗?”全平第一次,他放低姿态请求别人。
“即便要付出代价?”老人笑着问道。
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发亮,仿佛在大海之中得到一根浮木,得到希望。“愿意!我愿意!”
见他完全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老人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轻颔首后,从怀里掏出一只药瓶,将瓶内的药粉倒入她嘴中,探手按下她身上各大穴道。
待老人收回手,古奎震几乎在同一时间将那只手给擒住。“你喂她吃什么?”
“救命药。”老人浅浅笑道,“我照你的希望尽力救活她,难道不是?”挣开古奎震的箝制,他显得毫不费力。
“你有几分把握?”怀里人儿仅剩轻浅的呼吸,他无从判断起她的好坏。
“若无把握,老夫不敢断然出手。”老人探手把着她的脉搏,“年轻人,你太多疑了。”
古奎震的唇抿得很紧,因他的一句话而浑身绷紧。“天性。”他的多疑其来有自,但他不愿意向任何人说明。
“这真是一个坏习惯,你说是不是?”
古奎震对于他的话不予置评。“她会好,对不对?”他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搁在她脸上的手隐隐颤抖。
“非也,端看她个人的造化。”
瞠大眼,他因为这句无法确定的话语而动气,“你说什么?”
“她已经病入膏盲,眼前老夫能做的,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你说你有把握的!”古奎震低吼,神色狰狞难看。
“这药可解寒毒,但不管是什么病,总有个治疗的最佳时期,一旦错过,生死就难说了。”
“你说她错过了?”
“可能,老夫已尽力了。”
“你胡说!”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上她的,而如今,或许她会走,走上一条不归路,一去不回。
拥着她,古奎震有种心灰意冷的感受,仿佛先前她在他眼前笑着、闹着全都是假象,只有现下静静躺在他怀里,面容翻白气若游丝,才是最实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