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将。”
一抹很无奈的口吻飘进她的耳里,让瘦弱的她陡然心房塌了一角。他的话里,有她不明白的凄怨。
“没有选择的余地。”手握成拳,不想让她见到手中那道丑陋的伤疤。“我生来就是得造下杀孽的人,从有记忆开始,我的手就握着刀,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厌倦驰骋在沙场上的感觉,才转身离开。”
“你父母亲呢?怎么允许?”
“死了,所以也没什么反不反对了。”他耸耸肩,“我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快乐的方法,就是离开那里,遥远的。”
“可是却因为我,你得回到那块伤心地,是吗?”
他轻抚她柔嫩的脸颊,看着怀里的女人懒懒得像只猫儿般赖着。“没有那么勉强,每年我都会回去一趟。”
“为什么?”
抬起头,古奎震望向远处的天际,层层堆叠的云像棉絮般洁白。她的问题,他无法回答,甚至该说,无从答起。
他是个不擅言词的人,不确定能将所有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更不确定这个问题会不会横在两人之间成为一道墙,所以他选择不说。
身后的男人双臂僵直一下,毕颜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等你想说才说吧。”
他没有回答,沉默的策马继续向前走,对身旁的风景视而不见。
她的温柔善解人意,暖了他心房的一角,只是他的问题,该由自己来解决,不能让她担优。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搁在心中多年的心结。
天色渐暗,晚霞遍布,和蔚蓝的天空纠缠在一块,轻浅却艳丽的色泽,蒙锦布上绣的云纹,橘红色的余晖照在郊道上,绵延至天际的另一边。
“真漂亮。”她叹口气,体内寒毒又发作了,让她有了些微倦意。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毕颜自己知道。她勉强用意识去抵抗体内的毒素,却往往徒劳无功,不管多么努力,一波波袭来的浓浓睡意来得迅速又无情,她只是想贪得一些陪在他身边的时间……
每次醒来时,她便害怕下一次昏迷来袭,是不是会让她就此远离他的身侧?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她害怕下一次的昏迷,而他期待她每次清醒时能够好转。
古奎震抬眼,与她一同欣赏天边璀璨的景色,“嗯。”
“你会不会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想起一个人来?”抬起手,她像是要揪住眼前什么东西。“在最不经意的时候。”
他一双浓眉紧紧拧了起来,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握着他的手,她的身子在颤抖。“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对我还存有记忆,就像是我不曾忘记他一样。”这些年来,他是否还将自己的誓言放在心底?
“他说过会再见面的……”但一别,竟是十多个年头,她不曾见过他。“而今,我心底还挂念着他给的誓言。”
古奎震浑身僵了一下,听得出她嘴里说的是个男人,顿时有种很酸刺的情绪在体内翻腾,抑止不住。
可恶!
“他是……”话才没吐几字,猛然一个清醒让他硬生生咽下,他凭什么去质询她嘴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心情蓦地发沉,因为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
“他说要去寻找一处可以让我永远栖身的住所……他究竟找着了没?”她叹口气,有股浓浓的惆怅。
该死的!他就是想知道那个男人姓啥叫什么,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何和她有约定?
老天!现在他真的很不爽!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眼底看的彩霞,是否和我见到的一样美丽?”她想问,却没有人能够给她解答。
眯起眼,心口发沉的感觉又加重一成,他能感受到现下胸口有一块大石头压着,想加害于他,死于非命!
他能察觉到她对那男人有多在乎,这点让他很在意,恨不得此刻能与她把话说清楚,他才不会被满满的妒意给活活溺毙!古奎震面容纠结得十分难看,铁青发紫得像被人把住咽喉似的。
天杀的!他要命的说不出口。
“我……”咬紧牙根,他终究脱不了口。
他的挣扎不敢让她知晓,就像是在惧怕些什么,只能将所有不满搁在心头,无法述说,怕泄漏一点,会让她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因为他不明白她是如何想他的。
在她心中,他的定位究竟在何处?这一刻里,他突然很在意起这个问题,一时之间,千百个疑问排山倒海而来,猜疑产生。他们的相逢共处,被迫于他一时的冲动之念,他甚至从不曾问她后不后悔,仅只是一人向前走,而她尾随在后。
直到那一刀几乎让她毙命的伤口,他才在那一刻里察觉到,她的影子在自己心底扎根深植,他习惯她的温柔沉静,开始眷恋这种感觉,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摇摇他的手,毕颜的眼前开始模糊,“我想每日都能见到月起日落……那一定很幸福。”笑眯眼,贪恋昏迷前他怀里的温度。“将我葬在一处能见到日落的地方,与他一块看着相同的夕阳……”
掌中握住的小手突然没了动静,让古奎震心一惊,而后传来平稳轻浅的呼吸声,才让他松懈紧绷的神经。
收拢手臂,他低下头贴在她唇瓣上,“休想!你要待的地方,只有我的身边。”
她要走,他不会允许!永远!
第五章
夜深,风凉蚀骨,弯月入云雾。
拉开漆得艳红的大门,前来应门的小厮气得嘴里不停碎念道:“做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敲尚书府的门,你找死呀!判条死罪让你头颈分家,看你还敢不敢随随便便敲别人家的……”最后一个字,在小厮看见来人后,硬生生咽下肚里。
他冷汗直冒,身形瘦小的小厮慌慌张张退了好几步,频频发抖,看着门外一道魁梧背光的身影,吓得忘了自己先前还气得两脚直跳。
古奎震的脸色很臭,咬紧牙根,强迫自己不去在乎那名男人见到他像看见鬼一样的死表情,尤其是手上还抱着一个女人,也没有余力好去教训他。
眯起眼,他朝小厮扬起下巴,示意对方赶紧进里头唤人。
哪知小厮看清他面貌后,不仅退了更多步,还拉高嗓音叫嚷:“救命!救命呀!强盗杀人啊!有强盗站在尚书府外!有强盗——”
额上浮起一道青筋,古奎震确定自己若是有多出一只手,非割下那小厮的舌头不可!
“有强盗!有强盗!”
“闭嘴!”他再也忍不住火气,凶神恶煞的警告那名大声嚷嚷的小厮。
“啊!杀人了——”
大厅里燃起烛火,好几名手持木棍的男子全往门口涌了过去。
古奎震膛大眼,抬起脚踹倒眼前拼命大呼小叫的小厮,顿时止住噪音。
而眼前,麻烦却伴随而来,在木棍一致挥落至他身上的前一刻,突如其来一声叫嚷让众人停止动作。
“震爷,真的是你!”
很好,还是有人认出他来。古奎震的唇边,冷飕飕地扬起一个笑容。
真是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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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一别,距今已是十二个年头。
坐在大厅,古奎震冷硬的神色里,有一抹不自在,四周冷冷清清,见不到先前喧闹沸腾的景象,风波已然平息。
厅内处处雕梁画栋、华贵摆设,气势非凡,显出主人仕途十分看好,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