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也真的呆了,无意识地照著她的话拿起黑伞,跟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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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的笑意在走出店门後,再也压抑不住。
噢,那个总是板著晚娘脸孔的服务生,脸色可真——呵呵呵……哈哈哈……
聂骉手臂上挂著伞,双手撑住笑得弓起背的吕若玲,脸上惊慌交错,忽青忽白,情绪紧绷得像手里正抱著核子弹头。
吕若玲笑到无力,靠在聂骉身上,额头压在他肩窝,怕被路人看见她张大嘴狂笑的模样,那会坏了她专业秘书的形象。
多亏有他像扶老人走路一样地撑著她,放纵笑意间,两人已来到公司附近的小公园。
聂骉眼尖地找到一处还算乾净的乘凉椅,小心翼翼扶她就坐。「你、你还好吗?」
「很、很好,再好也不过了,嘻嘻……」噢,笑得她肚子好疼。「这、这个……呵呵呵……」完了,一笑就止不住。
「什么?」
「我……哈哈……呼、咳咳,我後来外带的三明治,也是那家店的招牌餐,还、还有两杯咖啡,哈哈……」
他做这么多蠢事,她还为他想这么多?聂骉眼眶微热,再怎么迟钝,看见对方直接坦率的好意,如何能不受感动?
「我很抱歉,让你丢脸了。」
「说那什么话!」玉掌拍上他後背。「聂,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噗哧!哈哈……对不起,我一笑就很难收……」
「我知道,」偷偷在旁看了她好长一段日子,他知道她很爱笑,而且一笑就不可收拾。「我知道你很喜欢笑,看起来很快乐。」
笑声渐小,她咳了几回才收敛。「我不是因为笑而快乐,而是因为快乐才笑、我快乐,所以我笑,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哦。」
黑框眼镜後的眸子一片迷蒙。
「要先觉得快乐才会想笑,聂,你从来没想过吗?」
「笑是颜面神经收缩、肌肉运动所引起——」他手指划过颧骨附近。「这边跟这边的颜面神经和肌肉纤维。」
「……总要有刺激吧?」
「大脑透过神经细胞,藉由神经冲动传导过程、传达讯息,所谓的神经传导是两个神经元之间的突触中极其复杂的生理化学功能——」
「我最後接触『生物』这门学问是在国中时代,离现在已经很远了,聂,我世没有复习的打算。」
他面泛赧红。「对、对不起。」又不自觉地说了一堆枯燥无味的理论。
「不,这是你跟我讲过最长的一段话,单就这方面来说,应该算是可喜可贺。聂,我刚刚的意思是,先感觉到快乐才会有想笑的冲动,什么能刺激你、让你感觉到快乐?不是大脑的什么传导,而是外界的事物,必须先感受到外在的某种刚激才会有快乐的感觉、才会想笑。你从来没有因为见到某个人或某种事物,而觉得快乐、想咧嘴一笑吗?」
「有。」他老实点头,笑纹温吞浮想。
看见她,哪怕只是一眼,都会让他不由自主想微笑,心情很好。
倘若依她的说法推断,那就是快乐——看见她、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会快乐。
「很好,那就是我想说的。」她有点理解,为何街坊邻居会背地里说他怪了。
其实不是怪,聂骉只是脑子直了点,缺乏与人相处的机会,难免孤僻了些。
「你应该多出来走动,别总是闷在公寓里,不是拼拼凑凑就是修理东西,老是跟机械为伍。」
「那没有什么不好。」
「是没不好,但是不认识你的人会觉得你很怪。」
接过她递来的三明治,聂骉没有开动,只是困惑地望向她。
瘦长的身子拙然挪动,拉开彼此距离。「你也觉得我很怪?」
「不。」藕臂越过他,抢救快被退却的男人挤倒在地的咖啡。「你还是拿在手上比较好。」
聂骉尴尬接过。「抱、抱歉,谢谢。」
「你一点都不怪,只是不习惯跟人相处,对不对?」
他点头,很老实。
「你让我羡慕起白杨来了。」吕若玲抓过他手掌,确定他稳当地握牢外带咖啡杯才松手。「你在她面前天现得很自然,在我面前却不。也许我的个性太强悍,才让你心生惧意——」
「我不是怕——」他正欲解释,却被打断。
「若玲。」一道清朗男声扬起。
认出来人,吕若玲很是讶异。「观鸿!」
燕观鸿也很惊讶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这位是——」
「我明友,聂骉。」她为彼此作介绍。「聂,这位是我学长,也是我的上司,姓燕,燕观鸿。」
此语一出,原本稳稳靠在倚侧的黑伞突然一倾,伞柄不偏不倚敲向燕观鸿膝盖,应声倒地。
「对、对不起!」
相校於像个小学生般瞪著倒地不起的伞、面露慌张的聂骉,燕观鸿简直就是站在讲台上的导师,沉稳内敛。
「没关系,聂先生。」初次登场的燕观鸿礼貌性地朝他伸手。「我想若玲漏了一句,我跟她正在交往中。」
聂骉欲回之以礼的手在途中顿住。「交、交往?」
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感冒了。
不然,怎么会满脑子嗡嗡响,像被榔头狠捶一记,让他眼前一片黑。
缓缓侧首,他错愕地看见轻靠男子怀中的吕若玲展露灿烂笑容,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猜出个中真意。
他连怎么和那对恩爱情侣告别的都记不得了,只知道——
此时此刻,胸臆间的感受已不是一个「疼」字能形容。
那叫「痛」!很痛很痛的那种——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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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忘恩回到百废侍举、以至於连她这个主事者都懒得理睬的半废弃办公室,前脚才踩进门,便见一道鬼影坐在弹簧外露的沙发上,似有所思。
她讶然顿住,
平日与办公桌长相左右的男人,和不动来动去会浑身不对劲的鬼朋友,前者今日不见其驻守办公桌前,後者更是奇异地静若处子。
这现象,值得玩味。
「聂人呢?」她问。
「他在房里。」白杨轻叹。从回来後,他就心情大坏地把自己关住房里,唉……
「大白天?」黎忘恩细眉微动分毫。「没事做吗?」翻看手边征求短期工的明细,她问得意兴阑珊。
「黎,」白杨悠悠飘向她。「我——」
「嗯?」
「我遇见他了。」没头没脑的一句。
「你三百多年前的冤家?」黎忘恩却一脸了然。
她螓首轻点。「他转到这一世,叫燕观鸿,听若玲说,是她的学长也是上司。」
燕观鸿?冷然的表情动了动。「聂惨了。」
「怎么说?」
「活了五百多年的你会看不出来?」
当然看出来了。「如你所说,聂是真惨了,可我也不好过。唉,过了三百多年,他转生後还是姓燕。」白杨涩涩一笑,流露出平时少见的飘零萧索。「他如己所愿地变成普通人,忘了我。黎,其实,我不能算是个鬼,严格说来,我应该是只树精。」
「嗯。」冷淡如常的回应。
「你不怕我?」
「若对你没有足够的认知,我不会容你住在这里。你曾说你姓白名扬,生前是金华人氏——别以为我没看过蒲松龄的《聊斋》,只是我很疑惑,为什么在蒲松龄笔下该是吃人千年老妖的你,却是个年轻女人?还有,你留在聂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白杨闻言,容色比平时更惨白。「巧、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