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
玉姊姊的手抬起一小寸,只是腐肉的味道才一扬起,万头钻动的蛆马上吱地一声再度蜂拥而上,筋骨肤内被噬咬的声音窸窸萃萃地淹没了那一道微弱的求救声。
刘宛柔捡起匕首,木然地站起身。
看着棺木里那个被折磨到比死还凄惨的人,她闭上眼,举高双手--
匕首悍然一落。
滋!一道黑血从人尸的胸口滚冒而出,那颗停止跳动的心脏旋即被一群蛆虫刨掘而人。
棺木里的人儿不再有任何动静。
几只蛆顺着匕首攀上刘宛柔的手臂,她狂乱地甩落沾黏至肌肤的异物,手却仍牢牢握着匕首,双瞳灼亮如火地死瞪着刘明蝠。
“如果没事,妳可以出去了。”刘明蝠专注地看红蝎子吞食了黑蝎子的腿根。
她朝他跨近一步,气息粗重。
“妳如果杀不了我,待会躺在那具棺木里的人就是妳。”刘明蝠将手探人陶罐中。
刘宛柔脸色死白地看着他拎起一头扭动的蝎子,面不改色地放人口中。
“好味道啊……”刘明蝠伸手拭去唇边蝎子的体液。
她蓦然转过身,发疯似地往外狂奔。
这是什么地方?!她被什么样的人养育成人?!
刘宛柔拉开门扇,只想离开的她甚至没注意到门槛,收不住去势,整个人重重地摔跌在石子地上。
“柔儿!”欧阳无忌疾冲而至,扶起她冰冷如霜的身子。“摔疼了吗?”
“走开……”
刘宛柔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奔到树丛边,呕地一声吐出了所有能吐的秽物。
书房里那恐怖的一切,远远胜过她所能想象的畸态。
“呕--”她吐得喉咙干烧、胸口灼痛,却仍然洗刷不去那种不洁的感觉。
欧阳无忌看着她手里的匕首,心里一凉。
几年前,他和一名身材魁梧的疯汉同关于一室,搏斗了一个日夜,当他把匕首插入疯汉的胸口,那场恶梦才宣告结束。
或者该说,恶梦才正要开始。
“好过些了吗?”他弯身将她捞回怀里,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
刘宛柔抬起涣散的眼凝望着他,两道清泪陡然滚落。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言毕,她昏沉沉地闭上双眼,昏厥在他的怀里。
欧阳无忌扳开她的手掌,丢掉那柄染着褐血的匕首,又捏死一只蠕动的蛆。
“没想到柔儿如此脆弱,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刘明蝠步出书房,啧啧有声地看着不醒人事的刘宛柔。
“你对她做了什么?”欧阳无忌冷冷地问道,将她拦腰抱起。
“无忌,这是你对义父说话该有的态度吗?”刘明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一个真正的义父会叫义子去杀人吗?”
一待柔儿醒来,他们就马上离开,闹到天翻地覆都无所谓。这地方是人间炼狱,早该放把火烧个精光!尤其是刘明蝠这个坐镇其中的老妖怪,最是该死!
欧阳无忌打量着刘明蝠,却猜忖不出他的心思。
因为他和柔儿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即使他们已有了叛逃之心,刘明蝠仍然可以不予以追究吗?
不,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刘明蝠只会使出更毒辣的手段来留住他们!
所以,要逃。
“你的武艺高强是拜我之赐,光凭着这一点,你就该恭敬地称我一声义父,而不是用这种杀人的眼光看着我。”刘明蝠看了渐亮的天色一眼,抬手掩去一个呵欠。
“我宁愿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欧阳无忌心恨声道。
“太迟了,要恨就恨柔儿吧。是她把你引来我身边的。”
“柔儿没错,有问题的人是你。”
欧阳无忌抱着她,与刘明蝠擦身而过,却不曾抬起双眼。
“是吗?话别说得太狂妄,咱们到时候再看看有问题的人是谁吧。”刘明蝠不以为意,唇边是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你会来求我的。”
“我宁愿死。”他咬着牙说。
“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喔。”刘明蝠冷笑着,身影消逝在书房内。
柔儿中毒了吗?
欧阳无忌蓦然低头望着脸色青白的人儿,心慌地拥她到溪边,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膝上。
按住她的脉动,只觉她的脉象忽缓忽急,极不平稳,倒是感觉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欧阳无忌松了口气,想抚开她拧蹙的额,但她即便在昏迷之间,却仍坚持紧锁着眉。
她深褐的发丝飘散在他身上,那沾了血的绢袖就搁在他血褐色的衣袖上。他胸口一紧,一股子心酸竟这么钻上喉头。
儿时的行乞生涯,早就让他看透了人心险恶。但她不同啊……“水中月”便是她生长的家啊。
东方天际泛出一片灰蒙蒙,不一会儿天色即由朦胧转为鱼肚白,忽而一丸橘亮从远方慢慢地升起,当金黄太阳冲破云层的那一刻,刘宛柔悠悠地睁开双眼。
她瞇起眼,伸手掩住刺目的阳光。
“喝点水。”欧阳无忌用叶子掬了水送到她唇边。
刘宛柔无力地吞咽几口,泰半的水沿着脸颊滑人她的衣领。
他低头饮了口水,弯身哺喂到她唇间。
双唇轻触的酥麻感让她红润了颊,她扬睫凝娣着他,没有讶异,没有反抗,只是攀紧他的颈子。
她现在只有他可以依偎了,再怎么亲密都是理所当然。
“我们何时要离开?”她问。
“妳现在有力气离开吗?”他挑起她的下颚,拭去她唇上的水珠。
她摇摇头,轻喘口气。
“他对妳做了什么?”他担心地问。
“我杀了玉姊姊……”
揪着他的衣襟,她泪眼婆娑地诉说着方才的经历。
“妳帮了她一个忙,让她从痛苦中解脱。”他安慰她。
“他为什么能够毫不在意地做出那种害人之事?”她红肿着眼,仍旧全身发寒。
“野心会侵蚀一个人的本心,而他的野心已经酝酿了数十年,恶邪之气自然非同一般。”
“他……不是出于好心才收养我们?”她的双手垂落身侧,捏握成拳。
“他所下的每一步棋,都是他慎思之后的决定。”欧阳无忌皱着眉,心慌地询问道:“妳从书房出来后,是否感到身体不适?”
“没有。”她摇头。
他松口气,紧抱了她一下。
“我想沐浴。”她觉得自己好脏。
“去吧。我在一旁守着。”
欧阳无忌背过身坐在溪边,浓眉始终是攒紧的。
刘明蝠刚才的话不会只是恫吓,他一定在柔儿或自己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他痛恨这种任人宰割的局面!
欧阳无忌用力掐住受伤的左臂,让愈合的伤口再度渗出鲜血--这样的痛能提醒他对刘明蝠的恨。
刘宛柔望着他宽厚的背影,不自觉叹了日气,和衣步人溪涧之中。
溪水冻得像冰!她牙关打着颤,只得一鼓作气地将整个身子全浸入水中。
四肢不停地在水中移动以驱除寒意,她俯身清洗着染了血的右臂。
那是什么?
亮晃晃的阳光之下,一个蓝色弯月印记明显地凸起于她的右腕之上。
她打了个冷颤,伸手去碰那个弯月印记。
凸起的弯月倏地往上臂移动,一阵剧痛朝她的脑门袭来。
才咬住唇,额上便已冒出涔涔泠汗。
她心惊地看着右上臂的弯月突然窜过胸口,直闯下腹。一阵腹绞,让她掉出眼泪,痛不欲生地往水里倒去。
“无忌哥……”半张小脸全埋在水中,无助地任由水从鼻腔直呛而人。
“怎么了?!”
欧阳无忌飞快转过身,一个箭步立刻奔到她身边,抱住湿淋淋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