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看,竟是那狗儿缩到了她脚边。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大家都不要我的。”她抱起小狗,看着那双傻气的黑眼。小狗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你好温暖。”她把小狗抱到怀里,浑身僵冷的小狗只顾着往她怀里钻。“我总以为能和无忌大哥在一起,此生就无憾了。那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害怕?因为我长得像鬼吗?”
她咽了口口水,池边的水气冻得她忍不住把脚缩到身下。
“从头到尾,付出的人总是他。我要做什么才能确定他会一辈子在我身边呢?”
她抚摸着小狗微温的身体,手指却在颤抖。“除了杀人,我什么也不会啊。”
“我讨厌别的女子谈到他,我想把她们全都打跑。我的生活里就只有他了,这是不是很可悲呢……因为……”小狗好奇地舔着她手背上的水珠。“他没有我,依然可以活着。”
“可他会活得像行尸走向。”低沉的嗓音响起。
刘宛柔惊跳起来,回眸看人欧阳无忌那双深若黑夜的眸。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得无力。
“我一直跟在妳身后,我以为妳要离开。”欧阳无忌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的每一分无助。
“如果我能,我会的。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她低下头看小狗摇动的尾巴,深吸了口气。“想想这个地方真能容纳我吗?想想我今天拿着热药汤泼人,明天会不会拿刀伤人?我以后会不会又变回在刘明蝠控制下的那个刘宛柔呢?”
她的下颚被挑起,心里的挣扎再也无可躲藏。
“妳的心一直是柔软的,那些被迫的杀戮不能改变这一点。”她受的苦够多了,不该在一切太平之后,又被过往阴影缠身一辈子。
“你不懂的……”她拉住他的手,笑得苦涩。“在我伤害她的那一刻,我竟然只感到快乐。”
“她们说了什么吗?”他敏感地问。
她牵起嘴角,却终究扬不起一个微笑。“她们说我像你养的一条狗。”
“太过分了!”欧阳无忌脸色一变,冷厉黑眸瞬间掠过杀人的寒光。
她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头。
“我更怕的是,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我也不介意当一条狗--可我不喜欢这样卑微的自己!”手滑向他的大掌,她微弯指节,让两人的十指紧密相扣。“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喜欢上其它女子,而我为了待在你身边,只能摇尾乞怜,那我宁愿死……”
“柔儿。”欧阳无忌低呼一声,长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带人怀里。
“汪汪!”小狗跳落到地面上,受惊地吠叫着。
“悲惨的是,我又舍不得死……”她听着他的心跳,嘴里细细碎碎地说道:“这样的我,不是我。你也不会要这样的柔儿……”
“我该做什么,才能让妳相信不会失去我?”她的多虑及自卑会逼疯她自己。
欧阳无忌的唇沉痛地落向她的,吻着她的冰冷,吻着她的心慌意乱,狂霸地要求着她的响应。她脆弱的意志融化在他的唇间,唯有他在她肌肤上燃起的火焰,能让她不胡思乱想,于是她热烈地响应着,让他的唇舌吻遍全身,让那久违的交欢快感再度漫上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唇间的低吟划破夜里的沉静……
再醒来时,他已为她着好了衣裳,正直勾勾地凝望着她。
“我以前不怕失去你,可我现在怕。当时我们同在一条船上,有同仇敌忾的对象;以前我身染蛊毒,你可以为了同情而爱我。以前和现在……大不相同啊。”她抚着他的颊,低声说道。
“难不成妳宁愿自己仍身染蛊毒?”他哑然失笑地抚着她的脸颊,笑她的孩子气。
她凝娣着他,瞅到心都拧了起来……
欧阳无忌的额与她相触,让彼此的眼里只有对方。
“我不知道自己宁愿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你变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你已经习惯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慌。”她黯然地低下头。
“如果我能适应,为什么妳不能?”他不许她逃避。
“因为我不能挖掉我的眼珠子,而你其实找不到一个能接纳我的地方。”悄悄扬起长睫,黄金般的眼浸在水光里,莹亮却又易碎。
“妳没有真正走人这世间,又怎么知道这些人不能接纳妳呢?”他握住她的肩膀,激动地告诉她,他这些时日的见闻,“妳到过长安最热闹的市集吗?那里有许多高鼻子、蓝眼珠的人搭船渡海而来,他们在街上走动、吃饭、住店,旁人也不过是多望他们一眼罢了。”
“你……没骗我?”她心里闪过希望,说话声音甚至带着哭音。
“我不但没骗妳,而且还要亲自带妳去看。等妳身子好了,我们立刻就出发。”
他指尖心疼地拂过她激烈跳动的颈脉。“放心吧,那里绝不会有人拿石头丢妳。”
刘宛柔把头埋入他的胸前,一颗心至此才是真真正正地定了下来。
“咕咕咕--”鸡鸣数声,划破了东方的天色。
“累了吗?”他关心地看着她又揉眼睛、又打呵欠的小女儿娇态。
“累了,可我想看着日出。”她娇娇媚媚的笑意,引来他的一个轻吻。“因为今天是不一样的一日。”
“那我们离太阳近一些。”
欧阳无忌抱起她,俐落地纵身一跃,下一刻,两人已安坐在一棵巨木的枝干上,亲密地依偎着,同看彼方那一丸模糊的澄橘,缓缓在他们眼一刖绽亮成耀眼的巨大金轮。
那逼人的亮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可他们都没有闭上眼--
因为这是他们希冀已久的光明啊。
***
“夫人……妳好瘦喔……”
“我的肉一些给妳好了,娘都说我是胖丫头……”
“夫人……这葱末香包刚蒸好,妳多少吃个半颗一颗的……”
“吵死了!”刘宛柔拿着水杓,忍不住回头凶了一声。
一身红的王娃闭上嘴,小狗则开始吠叫出声。
“汪汪汪……”
“小日,妳再吠一声,今晚就别想吃饭。”刘宛柔这回是对小狗下令。
她蹙起柳眉,看着王娃和小狗缩成一团。
“我只是想安静一点。”刘宛柔低喃着,在一株牡丹前弯下身,摘去那些枯干的草叶。
“娃儿知道。”王娃高高地捧着包子,小狗则开始在她身边绕着圈。“夫人,歇息一会儿,吃包子吧。”
刘宛柔抿起唇,回眸一望,王娃那圆滚滚的脸正笑得像颗饱满的包子,她哪还生得了气。
舀了几瓢水,将手洗净,她接过包子,随手掰成三份--
见者有份。
“妳不怕我?”刘宛柔问着一旁吃得兴高采烈的王娃。
“不怕,除非夫人像我娘一样拿扫帚打我,才能让我闭嘴。”
“妳娘打妳……”一口包子含在嘴里,怎么也吞不下。
“是啊,虽然我娘老说我是猴子精转世,皮得让她头痛,可她最疼的就是我了,我要到夫人这工作,她哭得可惨了……”十岁的王娃红着眼说着。
“妳想回家吗?”
“想啊,可是夫人千万别赶我回家。”王娃在刘宛柔来不及问躲前就抓住了她的手。“爷儿一年给的银子,够我们全家吃饱穿暖好几年了!”
“妳不怕我的黄眼珠?”
“爷说这是太阳公公特爱妳,所以才给了妳这样的眼睛。”王娃瞧着瞧着,便冒出一句,“我也想要。”
“傻孩子。”刘宛柔唇边漾起一朵笑意,绝丽更胜芙蓉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