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这半颗解药吃了。”他说。
她瞪着那半颗解药,抗拒地别过头。
那是解药亦是毒药!难道她的活一定要用死来维系吗?
“不许任性。”欧阳无忌捏住她的颊,半强迫地把解药送到她唇边。“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吃?”
刘宛柔睁大眼,水眸瞅望着他。
如果上天真要折磨她,为什么偏偏派他到她身边?或者,不能相守才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折磨?
要她亲口说出自己的蛊毒无药可医,好难……好难啊……
刘宛柔张唇,默默忍受解药的恶臭味在嘴里散开。人死掉之后,是否就是这种味道?
“呕……”她捣住唇,感觉肚肠全要呕了出来。
“忍住。”
欧阳无己心立刻压住她后背的几处胃脾穴道,顺去她的不适。
她长喟了日气,身子一松懈,使软软地倒入他怀一里。而那一股恶臭仍在她的口里盘桓不散。
“喝水。”他扶起她的上半身。
如果她死后腐烂朽败,他会不会怕她?
“我要你喂我。”刘宛柔揪着他的衣襟,任性地要求道。
欧阳无忌一挑眉,仰头饮了一口水,覆住她的唇。
清水徐徐地哺入她唇间,她睁着眼审视他--除了皱眉之外,他没有任何表情。
忍住喉头的苦涩,她一口一口咽下带有他温度的水,此刻,她早已忘却解药的膻臭气味,只觉得鼻酸。
“下回我找些糖蜜掺在里头让妳一块吃。”
他以指拭干她唇上的湿润。
刘宛柔摇头,勾住他的脖子,柔顺地偎着他。
此时,她只觉就这样死去也没有什么不满足了。
“刘明蝠为什么肯给你半颗解药?”她问。
“妳做了什么,让刘明蝠只肯给我半颗解药?”
欧阳无忌脸色凝重,大掌包覆着她冻到让人手心发麻的指尖。
“我害死了周德。”她已经偎贴着他温暖的身躯如此近,怎么身子还是颤抖个不停呢?
“妳害死周德?”欧阳无忌猛然坐直身子。
“对,我……叫他逃!”
砰!
夜风吹开了一扇窗,她整个人惊跳起来。
屋外呼啸的风声钻人空荡的室内回响着,像游魂的索命声。
她咬住唇,又开始昏沉沉的脑子根本无法思考。
“妳在意他?”欧阳无忌胸口一窒,手背迸出青筋。
“在意?除了你,我不在意谁……”她捧着自已的头,已经快分不清那一场杀戮究竟是梦还是真实?“……你要我怎能忍受第二个你在‘滔天帮’里任由刘明蝠宰割……如果周德离开,至少有人是能脱离的,我太傻了……对不对?”
他心里的大石才因为她的话而放下,她脸上错乱的神情却让他提高了警觉。他握住她的肩,发现她整个人都在抽搐。
“如果我不叫他逃,刘明蝠就不会杀了他,至少他现在还活着……我哪有权利决定谁的命……可是我连作梦都在杀人……不应该那样的……”
“柔儿,够了!”
他疯狂地搂着她,紧到让她没有任何胡思乱想的空间。
两个月来只服了半颗解药,加上不明所以地被唆使杀人后的精神混乱,她的情况不可能更糟了。
“够了……什么够了……”她迷惘地看着他,喃喃自语,“是啊……我杀人杀够了……就连周德都被我杀死……是够了……”
“周德不是妳杀死的!”
他捧住她的脸,过重的力道弄红了她的雪肌。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她眼神涣散地看着他。
“是刘明蝠杀了他,一切的过错与死亡都是源自于刘明蝠的野心!我们只是为了求一条命啊。”他坚定地凝视她,唇边的笑无奈地近乎悲惨。“当初如果有人叫我逃离‘滔天帮’的话,我会感激那人一辈子的。”
“你后悔了?”刘宛柔一惊,双眼清醒地睁大,紧张地抓住他的手。
“我后悔没能在妳尚未被下蛊前,带妳离开这里。”的叹息吐在她的颊边,像无声的哭泣。
“我却后悔我在山洞里遇见了你。”她低语。
“别说了。”
欧阳无忌激烈地吻住她的唇,狂热的吮吻间,有着对彼此不舍的眷恋;唇齿交缠间,有着想将她吞食人腹的狂野占有。想与她合为一体的冲动偾张于血液之间,他想要她!
想吻遍她身上白皙的雪肌,想吮遍她指尖、掌中的细茧,想让她总是因为痛苦而喘息的唇发出餍足的低吟……
但,他没有碰她。
因为即便是像这样的一个吻,她也几乎快瘫软昏厥在他的怀里。
欧阳无忌抚着她的背,松开了她。
“你不要我吗?”她瑟缩了下身子。
“正因为太想要妳一辈子,所以现在不敢碰妳。”倾身重咬了下她的唇,惩罚她的胡思乱想。
她漾着水气的金眸,是他最珍贵的宝藏啊。
刘宛柔仰首对他一笑,虚弱的娇颜却如火焰般灼亮--此人此情,她夫复何求啊……
静坐在他怀里片刻,试着让心慌意乱的脑子和心理出一个头绪--她有事要告诉他哪……
“原来是因为周德的事,刘明蝠才不愿意给妳解药。”“滔天帮”也好,“水中月”也罢,只要是叛徒就等于一个“死”字。
“有没有解药都已经无所谓了。”她牢牢握着他的手,定定凝睇他。
“我不喜欢妳说这些泄气话。”欧阳无忌拧起眉,沉声说道。
“我何尝想泄气?我何尝不想和你终生相守?只是除了死亡,我今生今世怕是逃不离他的魔掌了。”她干涩的红眼对上他黝深的眸,说出口的话字字苦涩。“刘明蝠给我的解药是另一种毒药。”
他一怔,瞪着她的眼,脸上的坚毅开始动摇。
“不可能。”他说。
老天怎能在他好不容易找到江君这丝希望时,又给了他如此的重挫呢?
他也只是个凡人啊!
“不可能!!”欧阳无忌陡然背过身面对墙壁,口中不停地喃语着,“妳不会离开我的!不可能……”
“我何尝愿意啊!!”刘宛柔蓦然将脸靠在他的背上,听着他衣裳下那混乱的心跳声。“真舍不得我,就别管那些毒药、解药了,和我一块离开吧,至少我们可以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好时光。”
“最后一段时光?十天?半个月?妳要我如何能甘心!”他前额重重地捣向墙面,那力道吓得她惊叫出声。“若是黄泉路上有知,我们还可相守,那么我或者能够放手。但若来生路上,妳我皆已无知迷惘,两人都要孤孤单单地走到下一生,妳教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啊……”
他无意识地撞击着墙面,那规律的碰撞声,是声声催人热泪的。
可她没有哭,她拚命咬住舌尖,忍住那一波波涌上肚肠的绞痛。
“别这样……我今世为孽甚多,下辈子原就不敢奢想为人……今生能与你走这么一段,够了、够了。来生若有缘,即便是一对比翼鸟,我也心满意足……”她说着,额上冷汗全都拂在他的衣衫上。
腹间不断升起的痛楚煎熬,让她的身子忍不住瑟缩成一团。
“柔儿?”
欧阳无忌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立刻回过头,正巧接住她往榻下跌落的身子。
他头一低,便要咬破自己的血脉--
刘宛柔捣住他的唇,默默看着他额上的血渍。
“我不值得你浪费这些血。”她说。
“妳值得我的命。”
他不容拒绝地将腕间灼热的血液灌人她的唇间,她咽着那些血,却尝不到任何血腥味。她心头一惊,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或许是参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