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对啊,夏公子这番话就真的合情合理,说到我心坎里了。”
嬷嬷装模作样长叹了口气,已经三、四十岁历尽沧桑的老脸还对他抛媚眼,那样子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旁边已有人恶心反胃了,不过夏洛庭还很有风度,笑眯眯的表情未变。
“人人都当我是守财奴,压榨底下养的摇钱树,他们不晓得这时局朝不保夕,不多存点老本……唉……”
虚应几回,夏洛庭终于走出脂粉味浓呛的销金窟,凉风徐徐吹来,好不舒畅。
走没几步,身后鬼鬼祟祟的影子依然尾随,换他忍不住叹气了,“翠袖,你不去买你的胭脂,跟着我做什么?”
好厉害,他都没有转过身就知道是她!崇拜不已的翠袖双手合十,眼中充满无限冀望的来到他的身前。
“这么晚要买货色齐全的胭脂水粉,只有到三元坊旁找杂货郎。”
“所以?”
“那得经过饮马桥,再过去……”
“是阴森森的湖泊。”尤其晚上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女孩家独自行走的确危险,“你要我陪你走一趟?”
她羞怯的快速点头。
没办法,平时那段路在星光也无的晚上,远远看去已是鬼影幢幢,而今儿个是三月初三观禊日,那些驱除不祥的祭礼,岂不更将各方好兄弟赶得四处乱窜,她愈想愈心惊,可是小姐那爆烈性子,不照她交代的办事,回去恐怕也会被折磨得剩半条命,无计可施下,便只能仰赖夏公子了。
“翠袖乞求夏公子发发善心……”妓院里众多客人中,唯有他客气有礼,就是对她一个丫环也不例外,所以她才斗胆跟了上来。
望望天色,夏洛庭心想,好吧,就当睡前的散步好了。
“你可要跟紧一点,万一……”他没把话说完,故意寻她开心,迳自往前走。
翠袖惊喘一声,脸色发白,惊惶四顾,见他走远,赶紧跑步跟上,她发誓,这趟平安回去交差后,宁愿请求嬷嬷安排自己早些挂牌接客,也不要再任由其他姑娘呼喝东呼喝西差遣了。
十二岁被卖进万芳阁,她每天想的不外是多攒点银子让家人三餐能吃饱,或许日后能为弟弟捐个官职也说不定。可惜那时她干干瘦瘦的,外表看起来年纪更幼,只能眼巴巴的羡慕倚红她们那些姑娘穿金戴银,每天山珍海味。
三年多过去,她自信模样儿、身段长得样样不差,唱曲儿、媚术也已经调教有成,不过看多了人情冷暖,她改变想法了,像她们出身低下的,若要托身良家为妾,有什么优势足以击退其他艳名远播的姑娘?
所以从一年多前,她就开始积极留心那些常来的富商,希望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清白身子交给他,凭本事令对方对她念念不忘,从此飞上枝头,毋需再送往迎来。
夏公子人好是好,就不知他府中……
“翠袖,”这丫头闷声不响的,该不会真吓着了吧?“不如别去了,你回去暂时躲一晚,明天一早再赶紧去买。”
“不,没关系,有夏公子保护,我还是去一趟好。”
心中盘算好问词,翠袖正待开口试探,冷不防撞上一个宽厚的臂膀,原来夏洛庭的脚步停下来。
“夏公子,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看到?那儿黑黑的……”他凝神往湖中瞧。
“啊?什么?”听到有奇怪的东西,翠袖吓得发抖。
真的没看错,像是个人。好奇心一起,夏洛庭直往前走想看个仔细。
翠袖畏惧的频频出声阻止,可是又不敢一个人待在原地,只好壮着胆子踉跄的紧跟在后。
湖水在朦胧夜色的笼罩下,显得绿光粼粼,但的确有片阴影宛如浮萍在水面飘荡,煞是诡异。
“该不会真是撞邪了?还真巧啊,好,我偏要看个究竟。”说着,他涉水下去捞。
翠袖惊惶失措的忙喊道:“公子不要啊,万一……”万一……真要是什么妖邪鬼怪之类的……天啊!早知道今天就跟大伙儿一块向天师讨个平安符,趋吉避凶。
“我万一出了事,你可得记得替我烧些纸钱。”夏洛庭还有闲情逸致的回头开玩笑。
愈接近那片暗影,他愈确定那是个人,奇怪的是,此人虽溺水,反而像是睡卧在水面,舒舒服服的随波浮沉。
“夏公子,你看到什么了?快上来吧。”
夏洛庭点点头。虽然天气暖和,可是浸湿的衣服黏贴在身上挺难过的,好吧,不论死活,先把人拖上去再说。
起先翠袖还担心他失神的站在水里是否中邪了,结果一看到他慢慢走回来,手里还拉着一个物体,心里直打哆嗦,什么不好捡啊?居然从水里捡……
不待夏洛庭开口,她视线一能瞧见水里的“东西”,立即连退三步,惊吓得不能言语。
“来帮一下忙……”
他才开口说话,翠袖嘴里的尖叫声忽地响起,害他一不留神,踉跄的整个人坐到水里去。
“你在搞什么鬼?”
可是这会他前面哪还有人,只听见翠袖不住的喊叫,逃命似的跑远了。
“这小丫头真是要命,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他连声诅咒的上了岸,忙拧拧滴水的衣服,等顺手拨开手里救的那人脸上的长发,的确,她乍看之下还真像个鬼。
嗯,其实她和鬼也没差多少。夏洛庭瞅着露出的脸蛋,死白得像个僵尸,要不是她仍有微弱的脉搏,他或许也真当她是死人了。
第二章
晋室南渡之后,北方连年战乱,局势不安,导致百姓死亡流离,南迁蔚为潮流。
一艘船正载着许多人渡江。其中大部份是举家南迁以避开战火,虽不愿离乡背井,可是若北方仍烽火不断,他们也期望能在南方安居乐业。
李锦文拢紧斗篷,和家人窝在船边。
放眼江面碧波万顷,水天相连,一望无际。
她心想,他们一家人终于上了船,到江南后,希望真的能够永不再受战乱之苦。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乍起,使得原本平静的江面掀起巨浪,船身开始剧烈起伏。
船上所有的人均不知所措,不明白怎么顷刻之间会风云变色,只能吓得与亲人们依偎在一起,期待狂风快些平息。
就在一瞬间,一阵更强的风袭来,船几乎被大浪涌上天际,众人惊慌的尖叫呐喊。在落水的刹那间,锦文只庆幸他们一家四口的手都是紧握在一起的。
坠入江中后,人们急着寻找可以依恃的任何浮木,可以看到许多同船的人沉到水面下就一直没浮上来,有的好不容易相中一块啪板,却被手脚快的捷足先登。
锦文也想为家人找来一块浮木,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水流十分湍急,渐渐地他们四人不由自主的向下沉去,被卷入阴暗的漩涡,在意识丧失前,她伸手想抓牢大家,却浑身乏力。
湍流愈来愈急,他们已无力挣扎,只能任由江水将他们带向未知的命运。
江水依然拍打着岸边,他们的踪影迅速消失在江中,水流仍见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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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锦文困惑的瞪着床柱上简单的木头雕纹,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有丝茫然。
她脑袋昏沉沉的,浑身都不对劲,千辛万苦撑坐起来已经耗费她仅余的所有力气。
突然木门咿呀的打开,有人进来,看来是个店小二的模样,因为她太过虚弱,所以对方说了一大串,她也没反应,只见他又慌慌张张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