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长长一叹。“娘又怎舍得桐儿嫁?可……”她欲言又止,想起女儿一日日远播的名声,以及她愈来愈长的年纪,若再不将她出嫁,难保不会有多事之人向宫中进言,将她召入宫中,服侍那荒淫成性的君王,到那时……才真是什么都来不及了。她的担忧,不是年纪轻轻的女儿所能明了的。
“娘是在寺庙与葛太君结缘的,娘与太君一见如故。雨桐不能终生不嫁,嫁入葛家是为娘所能给你的最好安排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都是你的命。”她语重心长地道。遇见了葛家太君犹如一帖救命良方,她相信她不会瞧错人,而她所能为女儿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只能认命吗?“娘,您爱爹吗?”莫雨桐问。自己的人生,却往娘亲身上去探究。
“是的,娘十分敬爱他,想当年他在庙堂上受了廷杖,决心罢官兴学时,娘更是敬重他不恋栈权位,一心一意只愿追随他。”谢氏谈起丈夫,显得十分温柔。
“那当年他纳妾,您不伤心吗?”虽然那侍妾早逝,但莫廉盛毕竟另娶过。她虽未曾尝过爱恋滋味,但以女人立场着想,只觉十分不公平。
生了桐儿后,谢氏一直无法再孕,为了子嗣,她默默同意了纳妾,结果最终那侍妾也无法为莫家添丁。想起过往,她深深叹了口气,莫廉盛只纳过一妾,她已该非常知足惜福了。
“雨桐,就如你方才所言,活得糊涂些,才能幸福。有些事,别跟男人太计较了。”
坐稳正室的宝座,装傻、装糊涂地任男人纵情,这……就是幸福吗?
不,她是莫雨桐,不是别人。别人能幸福,不代表她也能够。
凉风袭进她单薄的衣衫,缠绕着她微微颤抖的娇躯。太阳西斜,红霞掩映着她粉雕玉琢的雪嫩娇颜。不受欢迎的道路在她眼前展开,这双白布紧裹的小巧纤足还是得踏上去……
夜,静得让人慌。
莫雨桐依循着所有成亲应遵从的礼俗,完成了她今生最重要的仪式。
她端坐在床沿,在房门开阖卷进清凉的夜风时,内心的波涛汹涌幻化为恐惧的战栗。很奇怪,她对她未曾谋面的新婚夫婿不曾有一丝美好的幻想,尤其思及出嫁前,娘亲描述所谓的“洞房”,那一直强抑的不安便开始膨胀……不!她做不到那种事……
她的丈夫并未来掀盖头巾,反而在桌旁坐下,一语不发地饮酒,好似他方才在外面还喝不够似的,不过他走进来的脚步很稳,似乎一点儿也没醉。
等了片刻,他一直没有动静,她调匀了呼吸,心头渐渐定了。素手微抬,她自行掀开了红头巾,算是第一个小小反抗。她决定,丈夫不是她的天,不管他愿不愿意尊重她,她都必须要求,从这一刻开始。
“你倒是很迫不及待。”清冷的男音有着淡淡的嘲讽。
打照面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微微怔愣住了。对方出众的样貌超乎他们先前的想像,片刻失神后,他们几乎在同时回魂,心中升起相同的想法——外表的皮相再出色,也不能使这段结合变得愉快。
莫雨桐站起身将凤冠卸下,然后在另一张椅子坐下。
“凤冠很重。”她淡淡地表示。
这是解释吗?葛翊微讶地挑起眉。眼前纤细俏丽的女子有种很不一样的味道,摇曳的烛影映照着那略施脂粉的倾城丽容,她的眼眸深邃如清澈湖心,仿佛……遗世独立。
“抱歉让你戴这么久,这是你要的致歉吗?”葛翊紧盯她,唇畔勾起感兴趣的浅笑,她没有一丝娇羞,反而显得勇者无惧。
这不该是新娘子的表情,不管她是不是硬撑,同样很有趣。
“若你要道歉,我也会接受。”这世间的男子本就欠女人太多歉意。
不期然地葛翊哈哈大笑起来,而莫雨桐也就由着他笑。葛翊发觉她悦耳清冷的嗓音很耳熟,让他想到那个混乱的街道,那个聪慧又很会吹笛子的神秘女子。
“你会吹笛子吗?”他突然问,将两人的杯子斟上酒。
莫雨桐美眸眨了眨。好突兀的问题。“会。”
撇去腐儒的“会一点”、“学过几年”等惯用谦辞,她倒是毫不谦逊,偏偏这点就合他的脾胃。“吹一曲来听听如何?”
这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莫雨桐依言取出笛子,审视的眸光谨慎地凝着他。那刚毅的脸庞、俊朗却淡漠的眉目,这就是……她要共度一生的良人吗?她胸口突地纷乱狂跳起来,怎会这样?是因为以往那些为数甚少的男子瞧见她时,那令人讨厌的神色并未在葛翊身上出现,所以她才没有产生反感?但为何她的心律会突然乱了调?
“你想听什么曲子?”她征询。
他略想了下,扬起没有温度的笑容。“吹点春江水暖的曲儿吧!”
莫雨桐娇躯一震,倏地瞪大灵灵水眸,他……该不会就是……
“你……”
“怎么了?”喝了些酒,他突然觉得热了,于是解开了胸前衣扣透气。
她不必急着问他,可梅陪嫁过来了,明天就能知道真相。她横笛就口,娇艳丰润的红唇吹出了轻盈小调,霎时间,斗室中似乎能闻到花香、听到鸟鸣以及潺潺流水声。
葛翊盯着她低眉敛目的专注娇容,纤素玉指快速地按阖,微噘的红润唇形诱人地吐气如兰,他的呼吸突感急促。
他居然受到这个迫使他成亲的女人诱惑这桩婚姻他不估计的就是动心。当然,他并非动了心,只是面对倾城绝色,他当不成柳下惠而已。
一曲吹毕,他鼓了鼓掌,而后将斟满琼浆玉露的酒杯塞进她手中。莫雨桐愕然瞪着他,只觉这男人的每一步都出乎她的意料。
“喝交杯酒啊!”葛翊回答了她脸上的疑问,拉过她的手,就与她手臂相交。
这男人的霸道是那么理所当然,不会让人反感,反而令她震动心弦且无法拒绝。
事实上,她也不该拒绝。她迟疑地将唇凑近了酒杯,那张叫人心慌意乱的俊脸近在咫尺,教她芳心狂跳,顿时忘了片刻前的心绪起伏及不甘心,也忘了防备。
葛翊另一只手拿开饮干的酒杯,蓦然捉住她雪白粉嫩、线条优雅的下颚,对着她错愕的脸扬起淡魅的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吹弹可破的柔细肌肤,不由分说,俯头捕住了微启的朱唇。
第二章
他的舌灵动如蛇,轻叩着贝齿,随即长驱直入探索她的细滑柔软。
莫雨桐倒抽一口气,他的笑容没有温度,薄唇却又暖又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侵入,她只能全身僵直地承受,初吻连同反应能力都叫他夺了去。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的头好晕,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她的神智就要被那炙热的晕眩感给蒸融了。然而,深植于心的戒备忽然滋长了抗拒的力量,她的手立刻往前推。
“不要!”她偏过头,剧烈地喘息,补足失去的气息。
“现在才说不要,不觉太晚了吗?”葛翊幽深诡魅的眸子闪动嘲讽之光,低缓寒淡的语调仿佛令四周温度也变低了。
莫雨桐无惧地迎向他的目光,忽然领悟他也没有小登科的喜悦,甚至在瞧清了她的容貌后,也没有改变他对这场婚姻的深恶痛绝。
宁死抗拒媒妁之言——她家丫鬟是这么说他的。
“你不想娶我,我也不想嫁!”她抿紧唇,眉宇乍露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