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中有序!乱中有序!这是贤慧女人能做到的极限。
现在她的最后工作就是要把门上那张难看的海报弄掉!一点美感都没有,连孟杨波三字都写得软软拙拙烂烂,好像肉快发烂、感染成片恶心的疮疹蛇蛇。
她刚纳完凉,校花就在外探头探脑半天,踱了进来。
“嘿!丫头。阿波不在?”
“我去找小貂姊,回来就没看到人。”她很罕见地、友善地递给他一罐冬瓜茶。
“又去泡妞!”
“什么!”陶儿的眼光变得很“凶狠”,好像“变节”的人是校花,气鼓鼓地瞪他。
女人唷!嫉妒唷!吃醋是女人的通病,从一岁到一百岁无人幸免。看陶儿紧张得连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没有啦!我什么都没说。阿波可能去收帐,不然就是到孤儿院博爱院去义诊。”
“你不要想骗我。小孩跟老人需要看花柳科吗?他是不是跑去约会?你老实说!不然冬瓜茶还我!”
“吐出来还你要不要?我怎么知道他上哪去?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校花赶紧转移开她的注意力,去赞美她做的海报。“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姿色不坏又有才华。”
“要是让我晓得你知情不报,你就……”陶儿放过他了。“你也觉得好看?这样可以吧?”海报上很诗意地画上一片梅花树林,暗喻“梅毒”“淋病”;“孟扬波诊所”五个字很艺术化地点缀林间,再怎样都比原来那张粗俗的宣传海报可堪人目多了。
“很好,花朵画得很逼真。”他充其量也只能看出这样了。“你怎么热成这样?满身大汗的,谁罚你做苦工?”
“我还怀疑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感觉器官全失灵,35℃的大热天,没有冷气还活得下去!都是阿波医生啦!人穷又不好好努力看病赚钱,连台冷气都舍不得装!”
“穷?阿波一点都不穷!你别被他那副苦哈哈的外表所骗!他在瑞士银行开了秘密帐户,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单单这幢破楼就值几千万,他才不靠这间小诊所赚钱,这是他的副业,半做慈善事业啦!”
陶儿半信半疑。“他买卖军火啊?那么富有?”
“阿波本事可大罗!”
她很乐。“这么说我没看错人,他果然有发展潜力!”
“是啊,凡事俱备,就欠个老婆,看你有没有本事迷倒他。话说回来,阿波年纪也到了,男人总要成家的。男人的生命就像张白纸,女人是彩笔,白纸需要彩笔来丰富充实生命,否则拥有再多还是落得一场空。”校花说什么都能绕回自己的烦恼上去,感触感叹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说你吧?你又思春了哦?”陶儿同情地。
“呸呸呸!小孩子说什么话!”
此时陶儿转头才发现有个瘦巴巴鬼鬼祟祟的老头在门边兜转,似在那儿待了很久。她招呼他:“老伯,挂号啊?医生不在,你六点以后再过来,我先帮你看看……”她看看那老头,又对照墙上贴的“百病图”。“伯仔,你的印堂发黑,眼白泛团状血丝,瞳孔缩小,口水分泌比较多喔?一定是链球菌感染!年纪大了,不要这么爱玩啦!”
老头听半天才搞懂她在说什么,呸地吐了口痰。“我健康得很,看什么病!跟阿波医生说隔壁财叔要过来收两件西装裤的工钱。”
老头忿忿下楼,校花笑都快笑岔了气。陶儿窘得要把他捶死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故意的!害我!”
“我怎么知道他是来看病还是收钱?大概以前得的病全治好了。”校花为预防她来讨回冬瓜茶,将茶一仰饮尽,消凉消暑。“丫头,你在这儿要学的事还多得很,要做记者,三教九流都要能应付得来。不过凡事自己要放机警些,再有我们这些人帮衬你,这里还是花街,随时都可能有突发状况。你自己注意,否则哪天被逮去下海当站壁仔脚,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女一辈子就毁了,没得翻身。”
陶儿听不懂站壁仔脚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嗯——那个——”校花也不好比划得太露骨。“就是那些‘嬷嬷’会在你比较缺乏的那个地方打些‘快速补充长大针’,派你去站岗,寄件收费。我不是故意吓你,你真的有可能……”
“你好下流!”陶儿叽叽嘎嘎叫,拿纸卷砸他。“我一定要跟阿波医生说,叫他先给你打两针!不,要把你动手术变性!让你去站壁仔脚!……”
第三章
一样的银边钩花天蓝纸笺,字迹龙飞凤舞;今天的内容是笑话一则,附上小人头插图,十分逗趣。尹嫣捧着纸笺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十天了!每日准时十点,总有朵美丽的白色长梗玫。瑰向她报到。压在玫瑰下的是神秘仰慕者的亲笔话语,恰是她喜爱的淡淡蓝;有时是一首短诗,有时是笑话、小篇剪报、手写歌谱,甚至是篇漂亮的毛笔字。没有署名或邀约、要求,这位神秘客似乎就是纯粹为了送花而送花。那高贵的白玫瑰日日在她的案头散发芳香。
尹嫣不是没好奇过这位仰慕者的真实身分。从十三岁起,收到爱慕者的鲜花礼物成了日常作息之一,然而这个人有着那么一点与众不同,从信笺上的字迹和讯息传达了他的细致与多面才华。她对他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印象深刻,她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年轻男子写得一手好书法。小时候父亲老强迫她乖乖坐在书桌前描永字八法,是出了国才解脱这梦魇。她天生没那细胞,因此这人的天分更让她赞叹。
直到第九天的一张素描画才让她的猜测落实。
简简单单的一张铅笔速写传神地勾勒出作者那不羁又昂藏的神气,是了!尹嫣的记忆里还有这么个匆匆一面。萍水相逢的人。据他的说法,她还欠他一场午茶约会。
应该是他。
只是,还真的没想到是他。
既然他不出现,尹嫣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是渐渐习惯玫瑰与蓝笺的到访,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杰森舅舅扣门。“这么美丽的花,是良仔送的?”
“不是。这人不肯透露姓名。”
“这么神秘!良仔有危险敌手了。”
“只是一朵花而已,没事。”
“女孩子最禁不起的就是鲜花与情书攻势。就算你不好奇,这人终究会出现的。”
“或许我真的对这种事冷感些;我得承认自己实在不是个浪漫的人。”尹嫣说道。
“良仔是吗?有时情侣的性格互补反而能配合得最好。”
尹嫣一笑置之。“我还没想得那么远。”
说实话,目前爱情在她生活中的比重实是微不足道,她也没有把任何人纳进她日常计划里的意思。妈咪说过她太爱自己,或许吧!反正她很满意这种惬意自足的生活,根本找不出任何缺点。
她反而欣赏神秘男子那种无所为而为的态度。没有压迫感,维持距离,这样对彼此来说都轻易得多。
“记得三十分准时开会,我已经吩咐密斯林重新把资料调出来。”杰森阖上门。
“我就来。”尹嫣抽出最厚那叠文案,将椅子推回。在出办公室之前,不忘把玫瑰花叶下的蓝笺放进抽屉一角,同样的一叠纸笺最上头。关门离去。
瓶中玫瑰兀自昂扬着纯净傲人的芳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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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整,那扇种着茂盛爬藤的白格窗子终于熄了灯,归于一片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