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云霏倚在低低的栏杆上,手伸到脑后拢拢散落的发丝。
“我要离婚了。”
云霏的手停顿下来。“是你‘想’离婚还是你‘要’离婚?”
“我会离婚的。”
“你才结婚三个多月……”
“感觉上却比三十年还漫长!我她,怎么可能生活在一起?要怎样共同过完这一辈子?”
“可是你母亲不会批准的。”云霏看着他,“你忘了吗?”
“这次说什么也不让我妈影响我的决心,除非她狠得下心叫我一辈子栽进这个有如悲哀坟墓的婚姻里。最近我们家闹得鸡犬不宁,彼此关系恶劣,你一定想不到是怎么回事。”志光坐在铁椅上,“小棋并没有怀孕;结婚以后,我妈催说要陪她去作检查,她才改口说医生的检验结果错误,因此和我妈弄得不太愉快;有一次我被同事灌醉酒,、她听到我整夜喊你的名字,气得一个礼拜不跟我讲话。她心情不好,开始跟我姊吵,跟我妈也冷言冷语的。我妈有次被气哭了,直喊心口疼。人真的会变,尤其女人善变得可怕,是不是?”
云霏不禁在心底暗想:要把这些过错全归咎到那个女人身上也不尽然公平,不是吗?人的确是善变的,尤其是一个等不到爱的女人,怨与怒会让一头小绵羊成为张牙舞爪的猛虎。
“云霏,过去是我犯错,只希望还有挽回的机会,你说呢?我现在弥补,是否还来得及?”
云霏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愕然,志光却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认。惊喜地捧住她的手。
“这太好了!云霏,我就知道,你会等我……”
云霏猝然躲开他,“不是这样,志光,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是因为刚才那个男的?”刚刚他就起疑心了。云霏和那个男人熟稔亲昵的举止叫他心生嫉羡,那才不止一般“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他叫卜杰。”云霏不想再隐瞒。让他知道了也好。
志光坚决地摇头,突然有了无比勇气,“不!只要你与他未成定局,我就还有机会。除非,你对我已完全没有感情了。”
“当然不是那样。”云霏真诚地,“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再怎么样,也算是彼此的知己,这是不容抹煞的。”
“这就够了!”他只怕她狠心拒绝他,怕她断了他的念,那他的人生真是一片灰暗无望,“我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你别一下子回绝我!给我机会,慢慢看我的表现,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决心和我对你的感情。”他的轻声软语叫云霏说不出话了,他已如此“谦卑”,处处退让,处处祈求,她一想到这里就硬不起心肠来,不忍伤害他。这念头一激荡,她不自由主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志光满抱希望地,“我的问题一定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你等着,我不会再错过和你相守一生的机会,我会努力的。”
云霏听了,心底更纠紧了千堆密密麻麻的结。
“昨晚我打了一夜电话,为什么都没有人接听?”一大早,卜杰就赶了过来,一副盘问的语气。
“电话?”云霏将煎好的荷包蛋端到桌上,解下围裙擦干双手,“我整晚都在,到现在还没睡,并没有听到电话铃响啊!”
“怎么可能?”卜杰想到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个煎熬似的漫漫长夜。一想到云霏可能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轻柔细语热情如火,就够让他全身热血沸腾坐立不安。待到天亮,知道非跑一趟不可,再不亲自问个清楚,恐怕头发会被自己拔光。“我不可能拨错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
“你的电话确实常常会秀逗,爱咪可以作证,也许你该请电信局的人来检查看看了。”她舔舔指上的果汁渍,“吃啊,幸福的人才吃得到我亲手做的营养早餐哩。”
“云霏,昨天那个男的是谁?”
原来是他去而复返撞着志光和她了!难为他憋在心里这么久,八成是误会——然而云霏想到自己在不到十二小时内被两个大男人逼间相同的问题,又是同样故作漫不经心实则刀剑都出了鞘的语气,就忍不住觉得好笑。
“许志光。爱咪叫他眼镜猴叔叔的那个人。”她想,有必要让他安心,“我们没什么,只是聊聊天,他最近过得不如意,整个人状况很糟。”
“那是他家的事,你又没责任。”卜杰啪地把苹果剖成两半,“那家伙不是结婚了吗?有心事叫他找自己老婆倾诉去,干嘛动别人的老婆?”
云霏心猛地一跳,但故意不动声色,“不知道,他好像打算离婚,也许出了什么问题。”
“是为了你吗?”他又凶巴巴的了,醋味十足。
“那是他家的事喽。”云霏故作漫不在意的,实则芳心窃喜,“喂,卜先生,我也有事情要问你。骆道琳——我指名带姓地叫人请别介意——为什么回来找你?你们‘好像’离婚了不是吗?”
卜杰摸摸鼻子,“她只是回来帮忙料理她父亲交代的后事,如此而已。我和她之间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云霏小心眼得很:“这算保证吗?”
“算。”他全数坦白招认,“其实道琳从前晚就搬到我那儿住了。”云霏立即祭出杀人飞刀般的目光,“我睡公司,你放心。她是怕生,睡不惯饭店,所以借住我的地方。”事实上他保留的是他过了很凄惨的两天!道琳有无孔不入的本事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个空隙中,种种柔情挑逗、火热诱惑,再明显不过。他又不是白痴,因此装傻装得更难受,躲也躲得难过,“男人可不都是见色眼开的禽兽。你要对我有信心。”
“我是对你有信心,”她掩不住酸溜溜的语气,“但对别人的用心可不敢担保。”
“所以我们要彼此加油,比耐力吧。”卜杰宣称他肚子饱饱,心情也轻松了,要上班去。
“路上别花心哟!”云霏倚门挥手,喊了句。
卜杰猛煞车,然后哈哈大笑的重新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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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风水轮流转,深刻体会个中滋味的莫过于云霏了。家里来了个重量级的贵客——那是以前就算请也请不到的林美银。
美银的脸上堆满慈祥和蔼的笑容,客气地赞美她招待的高山茶和小西点,“云霏,许妈妈是心直口快的人,不懂得拐弯抹角,所以我有话就直说了。其实许妈妈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请你大度原谅我们过去有亏欠你的地方……”
“许妈妈,不要这么说,我怎么敢当。”
她亲切地拉着云霏的手,“不,过去是我不好,有很多误解你的地方,才造成了这些挽回不了的错误。现在我统统想通了,希望为时不会太晚。云霏,现在许妈妈真正了解到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是我以前太盲目,一味反对你和志光交往,实在是老糊涂!”
云霏只能继续听下去。
“你是个有情义的女孩子,才会无怨无悔地一直把爱咪带在身边;你也很有才华,现在也受到了公众肯定——云霏,算许妈妈这个自私的老人老糊涂越分了,我有个不情之请,实在难以启齿。”
“您请说,千万不要这么客气,我能帮上忙的,当然尽力做到。”云霏心中对她所谓的不情之请已大略知晓;她能这样放下身段来找她,用意当然是为了实国儿子。